只是一连半月之久,却再无陆九霄的消息,他似是从闲阴关凭空蒸发了似的。
这便使得那些个本就看陆九霄不顺眼的朝臣大做文章,道:
“简直是胡闹啊!原将西瀛击败退出瞿都战事便得以结束,何必乘胜追击,折损了多少兵马与粮草啊!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是年轻气盛啊,将自己搭上不说,几万人的性命,实在草率,草率。”
“看来这陆都尉是过于着急有所建树,才如此莽撞。”
“他从前散漫惯了,头回领兵作战,微臣早就说了他不成。”
“圣上啊!咱们眼下当务之急是将兵马退回瞿都,休一封投降书,及时止损啊!”
赵淮瑨两手置于膝头,眉间微沉,面无神色。
忽的,太和殿外传来击鼓声——
众人纷纷扭头望去,赵淮瑨当即从龙椅上起身。
就见一身着赤色绒衣铁甲的禁军一路从九阶之下疾步而来,他一路高喊着“报——”,直至跪在太和殿中,“圣上,瞿都战报,骊军大捷,现已攻入役都,陆都尉割下了木克尔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上!西瀛举了白旗,降了! ”
话落,朝堂上有一瞬的静谧,随后是轰然低语,反应快的赶忙作揖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随后,陆陆续续的声音不断响起:“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赵淮瑨眼底浮出笑意,朝队伍中的贺凛轻轻扬了下眉头,二人纷纷扬起嘴角。
帝王负手而立,目光轻轻一扫,道:“方才,是哪个说他不成?”
“又是哪个,要休投降书的?”
人声忽静,摸胡子的摸胡子,整衣领的整衣领,各个低着脑袋,愣是无人再开口。
另一边,翡苑。
“当”地一声,沈时葶手中杯盏脱落,那强忍了半月的眼泪,总算掉下来了。
而这边境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呢,且说回半月前——
闲阴关以北发生炸裂,陆九霄坠到了山坡地,恰逢西瀛士兵巡逻,他借此乔装混进了城内。足足三日,摸清了各营的位置。都说擒贼先擒王,他潜入西瀛将领营帐中,率先刺杀木克尔,还顺走了役都军事布防图。
翌日一早,木克尔身亡的消息传开,驻扎在役都的西瀛将士立即慌了神,没了头的兵,便是散兵。
此后七日,陆九霄一一对应布防图中放置粮草的位置埋下炸-药,六月十七,西瀛的粮仓齐齐炸毁。
西瀛的将士气急败坏,而陆九霄趁乱跑了。
一路驾马往闲阴关以南奔走千里,至骊军领地,顶着众人惊愕的眼神,他将许驰琰拽到了营帐中,二人就役都布防图研究了一整夜,圈出了西瀛所有守卫要地,制定了一系列围城计划。
六月十九晚,趁西瀛新将领尚未抵达,骊军攻城,两日厮杀,终得大捷。
阔别六年的役都,再一回插-上了属于骊国的旗帜。
此时,陆九霄赤着上身坐在榻上,腹部缠着一圈白布,一旁的清水也成了血水,随行军医连连叹气,指着他背上的炸伤道:“陆都尉,不是老夫说您,您这伤再是拖晚些,肉都要烂了!”
“还有您这刀伤,再往深了一分,怕是小命都要没了!”
许驰琰从营帐进来时,便听老军医在叨叨。
陆九霄皱眉道:“祛疤的膏药给我抹上,快,我这若是留疤了,怕是你的小命要没了。”
他余光瞥见许驰琰,招手让他走近,背过身子道:“这伤丑吗?”
许驰琰:“……还行。”
就听陆九霄有些迟疑地叹道:“欸,你说小姑娘看到这些,不会嫌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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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的役都城内四处都是破旧的废物,流落的难民,骊军饮酒作乐了两日后,就不得不投身与战后重建上。
陆九霄抱剑靠在墙上,看士兵支起一座施粥的木棚,领粥的百姓从此处排到了城门,为了多领一碗粥,年过七旬的老太太又是哭又是求。
许驰琰将一小壶酒递给他,望着眼前的画面道:“永定侯府的世子爷,没见过这种场景吧?”
陆九霄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许驰琰仰头饮酒,淡淡道:“每每开仗,战后种种才最剜心。”
他侧头看他,笑说:“不过好在你赢了。”
话落,人群中忽然嘈杂起来,一众人纷纷往此处看来,不及陆九霄反应,那些衣着破落的百姓忽的上前跪下,七嘴八舌道:
“多谢陆都尉击退西瀛,我已六年未回到瞿都家中,隔着一座山岭,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家中老母!”
“西瀛侵占役都多年,根本没将我们当地人当人……”
“陆都尉为我等重建役都,乃是我役都百姓之福,我等跪谢陆都尉大恩!”
……
……
陆九霄僵住,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许驰琰在一旁玩味地瞧着,就见这位能言善辩的陆世子紧紧攥着佩剑,脖颈都憋红了,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最后面无神色地转身走了。
看着颇是清冷。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面面相觑,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