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嘴我又封不上,你不要多想就行。”她这样告诉宣前进,见对方不屑笑笑全当此事只是一小段插曲。
身正不怕影子斜,井鸥向来不理会外人怎么看。
她仍保持着与田中的交往。当宣前进第三次提醒并点出“学校影响也要注意”时井鸥有些不悦,她质问,“怎么我工作上的事也有人在你耳边吹风?”
“提醒一下你动那么大气干嘛。”宣前进也表现出不满,“正常交往可以,哪有三天两头去吃饭的。”
“怎么就三天两头了?再说我推荐一次,人家觉得好吃自己又去了,这怎么还能扯我身上。”井鸥欲将话说破,“是你觉得有问题,还是旁人跟你说了什么?”
宣前进没有回答,转而用另一句反问将话题封死,“我身边多少眼睛盯着你不知道?你第一天知道?”
井鸥无言以对。如果说嫁给他的那时她还并未完全清楚做宣太太意味着什么,随着宣前进不断向上走,今时今日她早已心知肚明。
她必须小心翼翼,言谈谨慎行为稳妥。不用说犯错,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周全都将给丈夫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井鸥已经很注意了,每时每刻都在注意,可她怎么都想不到现在连正常交际善意帮助都要成为“必须注意”的一部分。
可那天她什么都没有说。
暑期时段,外国语高中选派两名优秀教师去日本做教学交流,年级组长井鸥不出所料出现在名单上。她将消息告知田中,只因对方之前提过有份重要材料想托人带过去,曾问及有无门路。田中问过出发日期,这才回复——我和你们买了同一班机票,到东京若需要帮忙我还可照料。这边忙得差不多,我也要回家了。
井鸥感念他的心意,并未提及其他。
倒是宣前进得知消息后多问一句,“刘老师教日语也就算了,怎么还派你一个教英文的去?”
“人家对头也是国际高中,也有英文部的。”
“就你们两个女老师一起走?”宣前进找补似的又来一句,“不安全啊。”
同床共枕十几年,井鸥当然知道他意有所指。供出田中又会凭空增添许多误会,于是肯定道,“俩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她承认这是一种刻意隐瞒。一种绝无其他意图的避重就轻。
出发前三天,刘老师发消息告知孩子患上重感冒,她将机票改为晚一天到,不会影响当日下午的公开课。
“好。”井鸥默默接收到这条信息。
她准备了教学心得、考察重点、来年两校即将开展的互换生项目,她甚至没有去想刘老师晚到意味着自己要和田中单独出发。
所以当田中来家属院门口接上她一起去往机场时,井鸥还在琢磨隔日上午的欢迎会要和大家解释一下同事不能出席的原因。
也许隔了几辆车,也许是几里路,那时的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就跟在他们身后。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飞机延误许久。
落地东京已是晚上八点,开机后第一通电话来自医院,“请问是宣前进家属吗?他出车祸送到我们医院需要立刻手术,您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手术要家属签字的。”
“怎么会……”
“您多久能过来?病人情况不太好。”
井鸥整个人呆在原地。周围是陌生的日语广告牌,广播里不断播报着航班起飞信息。
要怎么回去?
不,怎么就突然出了这档子事?
“我现在……我让家里人过去。”井鸥猛然惊醒,“可以先手术吗?我同意,我现在签……录音,录音行吗?他人怎么样?我丈夫……不能出意外。”
“反正您尽快过来吧。我们看情况处理。”电话挂断。
井鸥还保持举着手机的动作,身体却不受控制开始发抖。
“出什么事了?”田中用并不熟练的英文问话。
“我要回去,立刻走。”井鸥看向他,眼泪却开始打转。未等田中接话她狠狠抹一把眼睛,打给宣承小姑宣立秋。眼下状况不明,奶奶禁不住折腾,宣诺还未成年,此时能指望的只剩宣承小姑。
两人说几句便结束通话。井鸥在原地又站上一会,这才意识到田中一直默默守在身边,眼里尽是想帮忙却又无从下手的急切。
“我要回去。”她对他发出请求,“我丈夫出事故情况很不好,我要回去。”
她不确定田中是否听懂原因,但她知道对方已经明白此刻她最为紧迫的需求。田中一手拉着她一手拖过两人行李,穿过机场将她带到售票柜台。
他用日语与工作人员沟通,井鸥干站在一旁,大脑一片空白。
“最早能飞是明早七点,可以吗?”田中问。
井鸥呆滞着点点头。
很快,田中将一张机票递到她手里,而自己握着另一张。
“我和你一起。”他说道,“不要担心。”
井鸥已经无暇关注为什么局外人的他要和自己一起飞回那座不属于他的城市。
她拒绝田中去旁边酒店休息的提议。两人在机场随意找张椅子坐下,井鸥握紧手机,等待是此时唯一能做的事。
半小时,一小时,宣承小姑始终没有来电。井鸥尝试打回,几次皆被挂断。凌晨两点,对方终于发回一条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