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比谁都知道对于第一次登上讲台的年轻讲师,鼓励有多么重要。
“谢谢。”赵雨宁红着脸答一句,捏紧瓶子进教室。
课程开始,秦硕在门口听几分钟放下心。赵雨宁进入状态很快,自我介绍时还有颤音,到一个单词念出来已经完全适应,语速语调都让人如沐春风。他准备离开,楼道里只有下课晚走的三两学生,井瑶去哪儿了?
宣承在卫生间胡乱洗把脸,发尖水珠滴着走出来。他下意识闻闻西装里的T恤,干完体力活好像鼻子都跟着欠缺灵敏。
井瑶守在卫生间门口,见他出来直接问道,“找我什么事?”
收到宣承要见面的消息时还没有这场插曲,她只告诉他自己在学校,具体原因宣承未讲她也没问。
“酒吧想换个大点的店,你跟我去一趟吧。”他补充说明,“出店的是老外,讲英语。”
“行,走吧。”井瑶带头开路。
“哎等会儿。”宣承将衣服揪起一角,“我身上有汗味么?”
井瑶凑到他胸前闻,棉布料子的纯白T恤,只有他常用的那款古龙水味道。
前调柠檬薄荷,中调生姜茉莉,基调檀木和雪松,融合起来形成不明显却非常持久的木质气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井瑶吸吸鼻子,直起身,“没有,你一直挺好闻的。”
后脑勺被拍一下,宣承已走到前面,“马屁精。”
他们可以很好,像从前那样好,只要不提及井鸥。而这种相处模式自从重见就变成两人之间谁都不曾点破的默契——你知道的,我还是那个我。
“走啊。”宣承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秦硕……”井瑶欲言又止。
“挺实在的,体力差点儿。”宣承一语带过,没有抛出任何疑问。
井瑶盯着他背影看了片刻,不再接话,快步紧跟上去。
要去看的店面坐落于新城区一条繁华街道上,归功于近些年大刀阔斧的城市规划,这片区域吸引到大批互联网企业与创业公司落户,商业中心和高层住宅也随之建起,俨然成为城市繁忙热闹的新中央。店面本身隶属一国际连锁酒店底商,上下两层,一层有一出口可直通酒店大堂。这里原本就是酒吧,店主澳洲人,因决定举家搬回这才转手。
店主四十上下年纪,梳背头,唇上一抹漆黑浓密的小胡子。白色T恤外穿件纯黄色夹克,下身是阔腿浅蓝牛仔裤,样貌装扮让井瑶想到一个久违的摇滚巨星,充斥着个性化十足的时尚感。
趁店主去拿饮品的功夫,井瑶拉拉宣承衣角,“像不像……”
宣承笑,随即点头,“是挺像。”
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
皇后乐队在宣承心中是珠峰般的存在,屹立不倒,永远辉煌。学琴的日子里执着地想要弹好一首《Love of my life》,洗碗间隙随口哼出的歌可能会是《I want it all》,而整张《歌剧院之夜》更不知翻来覆去听过多少遍。他们给过他很多力量,关于自由、关于孤独、关于执着、关于怎样与不能认同的那个自我共处。大概是某天吃晚饭时,他们回看那场举世瞩目的温布利球场演唱会,他告诉井瑶其实我很羡慕Mercury。
因为很少人能活得真实纯粹。当人们某天发现越来越不像自己时,他们会选择模仿自己。
在一个恰当的位置,披上一个恰好的身份,逼真地模仿起为人所认可的那个自己,规规矩矩做出妥善周全附和最多期待的反应。
如皇帝的新衣,这变成一种不可打破不能点透的人间定律。
那时井瑶满不在乎回应,“真实的自己又不用给所有人看。”
这句话让他觉得她长大了,已经顺利成长为一个通透独立的大人,可以承担,可以依靠,可以分享,宣承想,那我就给你看吧。
店主回来呈上两杯咖啡,坐下后开始详尽介绍关于酒吧客源、设备、运营的方方面面。宣承大致听得明白,井瑶只在他皱眉时辅助翻译,针对非常规词汇加以说明。转让价格两人在来这里的路上沟通过,井瑶发挥语言优势铺天盖地与店主讨论一番,而后将对方给出的最终结果告知宣承。
降下来不少,但总归是一大笔开销。
介绍完毕店主带他们上下楼层走一通,宣承接通和季子辰视频通话,时不时能听见二人讨论某区域需要改造大致空间如何规划。
季子辰新想法层出不穷,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那头的兴奋。井瑶于是拽拽宣承衣角示意自己先去一旁,见他点头便招呼店主重新回归座位。
“你英文很棒,是做相关工作吗?”对方开启话题。
“外语老师。”井瑶笑答。
澳洲人故作遗憾,“真可惜我要回去了,不然也许能做同事”。
天河算不上一二线城市,但近年来发展快,也吸引不少外籍人士。井瑶想到对方在介绍客源时提过自己因此交下很多他国朋友,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留下秦硕电话,“我们需要一名西语外教,您若有合适人选欢迎推荐。”
店主郑重收下,“没问题,这里常客有西语人士,我问问看。”
做合伙人,该上心的地方必然要上心。
又闲聊过几句,对方忽而问道,“我奇怪吗?你们刚到可是看了我很久。”
井瑶颇有些不好意,“我们就是觉得你像Mercury,Freddie Mercu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