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子一直念你,说想你。”
“我俩心有灵犀。”宣诺先是轻笑,而后换成忧心忡忡的语气,“哎,人还没醒。KK姐也来了,和辰哥在医院。”
早晨KK发来大段文字,井瑶赶着上课没有仔细阅读。这一整天又都在奔忙,一来二去竟把回复消息忘个干净。她隐约有印象信息里似乎提到今日抵达。
“姐?”宣诺等半天不见动静,声音冷了些,“你就不问问医生怎么说?”
井瑶想着KK的事,自然未察觉到小妹不满,于是顺着问道,“怎么说?”
“体征平稳,没有任何异常。”宣诺平淡叙述完,等上一会又无声音,干脆说道,“我挂了,明天见。”
电话里一阵忙音。井瑶只当小妹已到达商场急着采购,收起手机加速开往医院。
她在病房见到KK,拥抱当下鼻子突然一酸。好像终于迎来一个人,不必藏着掖着隐瞒,不必做长姐做顶梁柱必须坚强,她可以将所有的情绪放进这个温暖的拥抱里。
“我都知道啦,会好的。”KK轻轻拍她后背,“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挺住。”
井瑶抬眼注意到墙角两只大行李箱,一下抱得更紧。
KK已经做出决定。
“行了行了。”季子辰拉开她们,一把揽过KK,“叫嫂子了么你。”
井瑶不由笑出来,这真是许多天以来最好的消息。
“你都没有回我简讯哎!”KK露出灿烂笑容,“我辞职啦,无事一身轻。以后请多多关照。”
“你住哪里?”
“住我那儿呗。”季子辰替答,“嫂子不是让你白叫的。”
“你闭嘴啦。”KK瞪他,见井瑶在笑脸不禁一红。
井瑶看一眼宣承,犹豫着开口,“辰哥,明天你能不能来盯一天?”
“刚才见小诺她说了,你们去忙婚礼,放心。”季子辰感叹,“时间可真快啊,一转眼小诺也变成大姑娘都懂分担家里的事了。”
KK这时拉拉井瑶的手,“大瑶瑶我才知道,原来你和宣承不是亲兄妹,你们……”
“那个,”季子辰打断,一手拉起一个行李箱推着KK往外走,“瑶瑶啊我们先回去安置,KK刚到还没吃饭呢。晚上你在对吧?反正有事随时打电话。”
“好。”井瑶不知怎样表达感谢,有些生涩地双手合十半鞠一躬。
“哎呦,”季子辰知这妹子某些方面呆头呆脑,腾出手拍下她后脑勺,“傻样。”
井瑶没有觉察到季子辰的刻意打断,KK却一清二楚。走出病房强势拽过一只行李箱,另一只手与身旁的人十指相扣,两人走至电梯口她才低声发问,“为什么不让我说?”
“说什么呀。”季子辰笑嘻嘻打岔。
“你少佯生啦。”KK气急飙起台语。
女友心思细腻,想必早就看出些端倪。见她沉下脸,季子辰忽而正色道,“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只是……”他抬起两人互相拉着的那只手晃晃,“像这样,挺难的。”
KK摇头,“我不懂。”
季子辰头对头顶顶她脑门,“以后你就懂了。”
针管扎进手背,宣承紧闭双眼气息均匀,仿佛在默默配合一滴一滴进入体内的药物溶液。只有这时,像从前一样只有两人呼吸的秘密空间里,井瑶才敢不加掩饰明目张胆盯着他看,发丝、眉毛、鼻子、嘴唇、喉结,方寸天地,咫尺之间,星月默然,一眼万年。
我现在要做一件事,你不会知道的事。
井瑶起身撑住床沿,将眼泪与深吻一同留在宣承唇上。
童话里的王子这样做,公主一定会醒来。
我很怕,宣承,我现在真的开始害怕了。
研二那年,宣承去非洲参加维和任务。海外派出一般要四个月,约等于一学期,可那次他三个月就回来了。
人好端端的走,回来时拖着一条没知觉的胳膊。
弹片打进去卡在肘关节,位置极偏,当地医疗条件有限无法就地取出。他运气好,恰有军官返法这才有机会回到驻地医院接受治疗。
待井瑶得到消息赶往医院,宣承已结束手术进入静养期。她追着主治医生问情况,对方连连感叹幸运——再晚来一刻就要截肢了。
每次出去再回来,都像一场劫后余生的侥幸。可井瑶不知道运气会不会用完,靠着这点被上天眷顾的绵薄运气又能守他多久。
她甚至偏激地想过,如果两个人毕生的运气加在一起都不能换回他,那要余生何用。
当晚她留在医院,外国人不习惯喝热水,温暖下肚的只有咖啡。周围尽是陌生面孔,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专业词汇,也笑着打趣有人晕针竟到口吐白沫。宣承睡得很熟,似要一股脑将三个月缺失的睡眠一次性补回来,怎么叫都叫不醒。从怀抱信念来到这里,到经历层层高压训练成为正式军人,再到执行各色各样去了不知能否再回来的任务,她从未揣测过睡着的他是否也曾埋怨命运。
和自己一样,偶尔,只是偶尔为拥有这样的人生而深切地咒骂一句不公平。
在过往的任何一个节点,他们都在做“不得不”的选择。
不得不遭遇颠覆认知的事,不得不选择另一种生活模式,不得不经受意外尽快独立,不得不忍受失去然后告诉自己都会过去。
命运将人推到悬崖边,只有一座独木桥。它狰狞着说,我不是没有给选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