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栎侧过头看了看他。
可能是也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过敷衍,他停了停,又加上一句:“我到的时候,人已经击毙了。”
“你击毙的嘛?”
“嗯。”
时栎望着他笑了笑:“十年前你还是新人刑警吧?那时候你亲手击毙的话,印象应该很深呀。”
周觐川神色探究地看了身侧的人一眼。虽然他不懂她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想要讨论这件事,但话已至此,他缄默片刻,还是顺着她的意回忆起当时的场面。
“当时绑匪跟两个人质在一间废弃的教室里,我从天台上吊下来的时候,看见里面一个人质已经死亡了,另一个正被绑匪用枪抵着头,绑匪背对着我,我瞄准他的头,开了一枪。”
时栎点点头,笑道:“听起来很酷,像警匪大片。”
周觐川沉默半晌,又沉声道:“但其实我后来对这个案子倒没什么印象了,反而对那个活下来的女孩儿印象很深。”
时栎脸上的笑意毫无征兆地凝住了。她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饮料,隔了片刻,才淡声问:“为什么?”
周觐川回想起那天的画面,徐徐道:“当时她看到我了。在那种情况下,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冷静,反绑着手跪在那里,没有呼救,没有挣扎,连表情都没有,就那么平静又冷漠地看着我,冷静得过于异常。”
时栎有一会儿没说话,最后淡淡说了句:“她是怕惊到绑匪吧。”
周觐川轻摇了下头,显然不赞同她的观点。
“我觉得跟她本身的性格有关。”
这句话令时栎十足意外,失笑道:“你还知道她的性格?”
“我们展开营救之前,跟她的老师简单了解过情况。”周觐川冷淡的神色未变,继续道,“那个老师说,她不是个好学生,成绩不好,还经常违规违纪,但是这些跟她的成长环境和家庭经历都脱不了关系。”
“她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忙于事业很少关心她。家庭关爱缺失,导致她的性格冷漠——这一点在后来询问案件经过的时候我也感受到了。”
时栎安静听他说着,不受控地有些走神,手里的塑料杯被她捏出了深深的凹陷。
“那天在击毙绑匪之前,人质跟绑匪在那间教室里已经有两个小时。那两个小时发生了什么,她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似乎不愿多说,始终含糊其辞。”
身侧的人声音沉着冷静,仿佛是过于客观的第三者陈述,听不出任何的情感倾向。
“朝夕相处的同学死在她身旁,她看不出伤心;被人拿枪抵着下一秒可能随时毙命,她也没有害怕。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她自己,我唯一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时栎许久没有说话,直到周觐川伸手过来,她才恍惚回过神,把空掉的饮料杯递给了他。
“我后来经常回想起来她望向我的那一幕,越想越觉得,她当时可能是真的没有畏惧死亡。”
时栎站在他身后,沉默看着他把两个杯子丢进垃圾桶,平静低声道:“如果她听到有人曾经尝试理解过她,或许会——”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出来。
“欣慰?感动?”周觐川回过身看她一眼,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都没必要。”
他抬手挡住电梯门,看着她先走进去。
“我更希望我救过的人都能好好活着。”
时栎没有再作声。
狭窄的空间内,气氛突然莫名消沉。
时栎心不在焉看着镜子里两人的身型轮廓,许久,轻声说:“今天有人问我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周觐川警觉地侧头看她:“谁?”
时栎微微眯起眼睛,看神色像是犹疑着不知该怎么去形容。
周觐川又问:“除了我你还跟谁说过这件事?”
时栎盯着他镜子中的侧脸,想了几秒种。
“陈玮?”
第40章 肆拾
翌日。
时栎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短暂假期。早上周觐川出门早, 她忍饥挨饿在床上赖到了12点才头昏脑胀地爬起来,从冰箱里找了片面包后又重新瘫到了沙发上。
电视里在播财经新闻,时栎一个字也没听, 游戏声开得盖过了音响。砂糖抱着只毛绒玩偶趴在沙发下面咬。一人一狗,各自安好。
一局打完, 时栎揉了揉手腕, 又饿了。她往地上瞟一眼, 出声支使:“去把拖鞋给我叼过来,白糖。”
砂糖抬起脑袋:?
“……噢,对不起。”时栎慢两拍觉出不对, 撩了把头发, 亲切催促,“快去,拖鞋, 冰糖。”
砂糖:???
他们俩无声僵持半晌,时栎托着下巴, 善解狗意地自言自语:“你肯定是还没学到这里。”
“那打滚你会不会?”作为一个成熟的人类, 她宽容地降低了难度标准。
砂糖趴着没动。
“谢谢?”
砂糖鼻子里哼了声。
“恭喜发财?”
砂糖把头拧向了另一边。
时栎叹口气,站起来去穿拖鞋:“你这么大一只狗了, 还是警察养的,四舍五入也是只警犬,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她进厨房泡了杯麦片,出来的时候地上的狗子仍旧蔫着头趴扁, 一动不动, 看起来像是自尊心受伤了。
想到它这副萎靡的状态要是持续到晚上,周队长下班回来看见非得给她安上个虐狗的罪名,时栎调动起脑袋里贫瘠有限的育狗指令, 蹲在它身后耐心地死狗当活狗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