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仪不想让孩子体弱媳妇生病,只能答应了,带着肠衣回了洞房。
两个丫鬟正在旁边伺候,其中一个帮忙撩着新娘子梁氏的盖头,等新娘吸溜一碗面条。
“这是……”他疑惑地问。
丫鬟连忙说:“少爷,夫人说了,新娘子一整天不进食水,眼下该饿了,故而遣人送来一碗面。”
无肉不欢的李端仪,看着面里满满的肉,忍不住也饿了。
他挑开新娘子的盖头。
媳妇生得挺清秀,算是个小美人,两腮鼓鼓地塞着面,大概没料到这一出,朝他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李端仪下意识将肠衣藏了起来,也坐在媳妇旁边。身下莲子之类的东西硌得慌,可他已经心如止水了。
还莲子呢。
他要是敢在科举前,和媳妇生出个孩子来,他爹的戒尺肯定打得很瓷实。
就算爹力气小,打得不疼,尚能忍受,他娘的拳头就不那么美妙了。
李端仪问丫鬟:“还有面吗?”
丫鬟道:“回少爷,有的。”
“我也要吃。”
丫鬟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几个仆妇鱼贯而入,摆了一桌子面。
李端仪和自己媳妇坐在桌子旁,吃了半夜,这才喝了交杯酒,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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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解了裙子,穿着新婚时必须穿的开裆裤,忐忑地躺在被褥里,里头便是李端仪,她心里没底得很。
她家只能算是豪强地主,虽然有钱,可没权,随便一个世家人看上她家的地,就能叫她全家变得赤贫。
内廷宦官不能参与朝政,说来就算位高权重,也高不过外廷大臣,左不过侍奉皇室那点子事儿。
可依傍着宦官,也比无依无靠来得有底气。
况且听说本朝太/祖严禁对食,见一个杀一个,曾经有许多宦官宫女死在上头,身负官职的并不少。
唯独自己公公安然无恙,居然换了皇帝也依旧得宠。
连皇帝自己的心腹进了内官监,都得老老实实听他的话。
“你嫁过去要小心谨慎,万不能得罪了汪公公,好好侍奉他养子。爹为了这门亲事,见过那人一面,寡言少语面无表情,不像个好相与的,这些日子又打听了一下,圣上心腹那种疯子,到了他手下都俯首帖耳,你若惹怒了他,咱们家可怎么办?”
爹的话响在耳畔。
梁氏因李端仪和自己一起吃面,渐渐降下去的紧张恐惧又冒了头。
洞房还是得洞的,梁氏取出了绣着春宫的鞋底。她轻声道:“夫君……”
“玉荣……”恰逢李端仪也开口唤她名字,取出了一个肠衣。
梁玉荣不认得这个肠衣是做什么用的。
李端仪只能解释:“爹给的,就是让人生不出孩子用的东西。”
这句话让梁玉荣的心落入谷底。
鱼水之欢时,她强忍着,还是流下眼泪,想起自己爹的话。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还没见过公公呢,怎么就把人得罪了?
第二天敬茶时,梁玉荣就更加忐忑了。
公公婆婆都显得比实际岁数年轻许多,坐在上头,她敬了茶喊了人,收到了非常丰厚的礼物。
梁玉荣就更加想不通了。
汪从悦见完了媳妇,便起身回宫,路过李端仪身边时,开口叮嘱:“别误了念书。”
“是,孩儿明白。”
“也别忘了陪媳妇。”
“是,孩儿懂。”
于是汪从悦放心地出门上车,回宫去了。
他说话语调没起伏,脸上也没表情,话却抱有善意,听得出并不厌恶她,也不知是真是假。
梁玉荣已经糊涂了,低头捏着衣角。
秋枕梦笑眯眯地赶儿子去学习,招呼梁玉荣上前陪伴。
她问道:“昨晚还好吗?吃饱了没?”
“多谢母亲照顾,昨晚我过得很好。”梁玉荣脑子里还转着那个肠衣的事情,有些没精打采。
“端仪欺负你没有?”
“他很好,没有欺负我。”
秋枕梦和她说了几句话,见她有些劳累的样子,便叫梁玉荣回房休息去了。
床榻已然收拾干净,梁玉荣躺在上头,被子蒙头,止不住地掉泪。
“汪公公说过,是想让孙儿随他姓氏的,你去了以后一定要得夫婿喜欢,尽快生下孩子,多生几个。”这是娘叮嘱她的话。
“妹妹,你一定要先给丈夫生个儿子,这样以后就算纳妾了,也没人能骑到你头上去。”这是高嫁的姐姐的嘱咐。
“别得罪了汪公公,害了全家啊。”这是爹的教诲。
她在枕边摸到了装着肠衣的匣子,鬼使神差般打开。
里头一叠肠衣,说不定能用上好几个月。先她出嫁的小姐妹们,有怀得快的,成亲第二个月就已经有孕了。
梁玉荣拿了针,想要将它们都捅一下。可针拿在手里时,她又犹豫了。
这些年,内廷宦官衙门着实出过风头,掀起很大的风浪,连她这种小百姓都听说过。
皇帝心腹宦官,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他当时任内官监少监,执掌火/药监造,和外廷大臣不知为什么争吵起来,当街砍了人。
那大臣侥幸捡了条命,次日就将少监给告了。
于是连内官监掌印太监汪从悦也遭受了弹劾,说他御下不严,合该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