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倒转了过来,那个在码头捡到阿谨的是自己,那个把他捧回家饲养的是自己,那个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不错过他生命中每一份经历的是自己。
而她的阿谨在她的身后长大,从未经历过死亡,眼睛里一点怨恨都没有,天生就有微笑的能力。
太棒了。
沈凌又羡慕又嫉妒,恨不得梦里那个强大的女巫真的是自己——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自己还要陪在那个不怎么会微笑的阿谨身边呢。
她太贪心了,又想要从最小最小的时候把他保护好,又想看着他柔弱美艳的少年时期发呆,还想扑进他现在的怀抱里打滚,亲他眼角的红痕——
这个梦太好,仿佛为她量身打造的童话,满足了她一切的贪婪。
沈凌想,这无疑是个美梦。比第一个梦好多了。
可她又是哭着醒来。
不知为何。
“怎么了,凌凌?”
这句话和之前看似没什么不同,但有许多细小的不同。
譬如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半;
譬如他现在衬衫长裤穿戴整齐,斯斯文文的很像衣冠禽兽;
譬如他戴上了眼镜而且眼镜片没有反光;
譬如只拉起一层的纱制窗帘让透过来的阳光变成了果冻橙的颜色,空气里好像有新鲜水果的清甜气息。
这个场景适合放在小咖啡厅的插画杂志里,而不是深夜杂志的剪影。
这个场景似乎在告诉她,她已经脱离了那份床头灯下朦朦胧胧的危险。
可沈凌哭懵了,生理性上的极度缺水与心理上的剧烈波动没让她缓过来。
她用的依旧是深夜醒来时的语气。
她磕磕绊绊地描述了那个梦境,揉着又酸又肿的眼睛要他抱抱自己。
她现实中的丈夫认认真真听完,期间递来很多杯柠檬水,并往她腰后垫了一只枕头和一片暖宝宝。
他没有给她拥抱,沈凌还没意识到那是为什么。
她抽抽搭搭喝完了所有递来的柠檬水。
“我想那的确是个噩梦,凌凌。”
听完全部后他温声道歉:“很抱歉我让你独自度过了那么久的时间,我应该早点找到你。”
沈凌的神智慢慢回笼。
她的嗓子不怎么痛,这要归功于某人格外偏爱的某个姿势,与喜欢让她咬住枕头角或被角在她出声时用各种方式制止的奇怪癖好。
——顺带一提,即便是昨夜(介于她哭睡又哭醒很可能是前夜)至今天破例的亲热,他大多使用的还是那个姿势,只不过在过程中添加了亿点点花样。
“这是个美梦呀?”
除了渴没怎么痛的嗓子,有点点酸痛的腰,她浑身上下最难受的竟然是哭红的眼睛。
而眼睛也很快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沈凌在黑暗中愣了几秒,后知后觉那是煮熟的鸡蛋。
丈夫拿着煮熟后剥壳的鸡蛋在她的眼睛上滚了滚,替她处理浮肿。
“这不是个噩梦吗?”他反问,“否则你为什么会哭醒?”
【可我能够照顾你、保护你长大,怎么不是美梦呢?】
“我不能照顾你、保护你长大,凌凌,真是太糟糕了。那么长的时间一定很难过。”
【可事实上活了那么长那么长时间的是你自己呀。】
“我?我一点都不难过,凌凌,我经历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才会造就今天的我。”
【说谎。】
“我无所谓。可你怎么能独自度过那么长的时间呢。”
【你说谎。】
“我很少骗你,凌凌。”
被轻易读懂的感觉也太奇怪了。
沈凌闭着眼睛在煮鸡蛋下喃喃:“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我可没把那些话说出来。”
薛谨的回答里似乎是含着笑的:“我知道,凌凌,因为你什么都写在脸上,哪怕闭着眼睛——我全部都能读懂。因为我比你年长,因为我照顾你长大——而我真的对那段漫长的时间没有意见。”
【如果年长的那个是我,我也会全部读懂你的。】
“你不会,凌凌,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你不可能读懂我在心里想的所有事。】
“我可以。”
【要来试试吗?】
“当然可以。”
【你说你很抱歉,因为那么长的时间会让梦里那个我难过,可只有像你这样真实经历过很多时间的人才知道,那种感觉是难过。否则你不会这么笃定。】
“……我没有,凌凌,别乱猜。”
【你之前好凶,我都哭了你还不放过我。】
“我很抱歉,凌凌,接下来会让你休息的。”
【你刚才为什么不抱抱我?】
“我手上都是不干净的自来水,凌凌,我刚才在厨房里洗水果,钟海林昨天送来一批新鲜草莓,又小又饱满的好品种。”
【……所以是从前天开始的咯?我中途睡过去一天?】
“从前天傍晚开始的,凌凌,你没有中途睡过去一天,你的第一个梦应该在昨天凌晨,第二个梦应该发生在今天清晨至中午,中途我叫醒你喂了点粥。”
【你之前真的很吓人。】
“抱歉。下次不会了。”
【……可我没说我不喜欢那样发疯的你呀。】
“真的很抱歉,凌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