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一片烫伤的痕迹,原也是为了救她才留下的。
最后,顾言风揽着她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长长叹了口气,“陛下说过,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公主可别忘了。”
江月旧挫败地闭上嘴巴,彻底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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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强行按着头拜堂之后,少女总算安静了月余,乖乖待在宅中,再也没惹是生非。
倒不是江月旧真的打算放弃了,而是她实在没想到什么好法子逃跑。
而在这期间,朝堂上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福至宫里的婢女豆蔻面圣,翻了笔陈年旧账,说是大理寺里关押的那位前宰相段桓,私自窝藏了当年被灭门的顾家遗孤。
平阳侯顾淮育有一子一女,长子顾言风长年随六皇子居于关外,灭门时因有六皇子庇护,改名换姓避过了风头。
而幼女顾希希却被段桓救下,囚禁在红绡坊数年。
后来六皇子摇身一变成了天子,顾言风又因救驾有功免了罪责,可顾家其他人,都是罪臣,罪重至死。
段桓窝藏罪臣,自当与罪臣同罪。
消息一出,群臣炸开了锅。
拥护天子的一派自然欢喜,此乃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除掉段桓的绝佳机会。
可等着为平阳侯平反的一派却忧愁不已,若是找到了顾希希,用此事定了段桓的罪,那平阳侯便再也沉冤昭雪无望。
豆蔻找上门时,顾希希已知道了个大概。
她太了解段桓,也知道是男人在逼她至此。
段桓在逼她做选择。
若她承认自己是罪臣之女,满门的冤屈便再无平反的可能;若她不承认,那便是在拂陛下的面子,公然与陛下作对。
顾希希进宫之前,去找江月旧告了个别。
少女并不清楚失态的严重性,只当她又犯病了,遂草草敷衍,“昭和要午睡了,有什么事儿等你回来再说吧。”
后者抱臂站在门口,睨她一眼,“罢了,我同你这个小傻子也没什么好说的。”
江月旧回瞪一眼,见她转身欲离开,忽而又折返。
顾希希虚虚一笑,“我要去做件重要的事情,事成之后,记得替我开心。”
说完,她才再次往外走去。
少女不懂她话里所指,愣了片刻,抬头看向门外。
午时日烈,阳光正好。
门外冷清,见不着人影,顾希希是真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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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再听到顾希希的消息,是从宫里边来,且是来报丧的。
顾希希面圣那日,什么都不肯交代,最后一头撞死在了宣政殿的柱子上。
陛下龙颜大怒,命顾言风速速回宫。
而豆蔻正在将事情的始末一一告知江月旧,她并非指望昭和公主能庇护自己一二,只是愧疚难熬,求个心安。
顾言风在门外听了个完整,知道这一切都是段桓在暗中谋划。
段桓像个赌徒,千金一掷,赌顾希希舍不得让他死。
最后,他也赌赢了。
男人拔剑,架在豆蔻脖间,“他还让你做什么了?”
小丫鬟吓得直垂泪,一面无助地摇头,一面向江月旧求救。
后者却起身,一言不发站到了顾言风身旁边。
每个人都有苦衷,但这并不是做错事情后的借口。
错了就是错了。
做错了事 就要付出代价。
只是江月旧好像忽然明白了,顾希希所说的,记得替她高兴。
兴许于她而言,这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豆蔻似是也想明白了,又似乎一点儿都没想通。她哭着哭着,一头撞在了剑刃上,血溅当场。
男人眼疾,捞着江月旧背过身去,遮住她的眼。
豆蔻倒在血泊里,却突然吁出一口气。
她只想逃离红绡坊,可从未有过害人的念头。
顾希希的死,她始料不及,但现在以命相抵,又叫她心里如释负重。
终于可以无忧无虑,不必担惊受怕地好好睡上一觉了。
豆蔻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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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情都乱成一锅粥。
男人认下了顾希希罪臣之女的身份,当夜便提剑闯了大理寺。
段桓还是那副疏疏朗朗的模样,从容地坐在窗下,面露些笑。
“顾统领来势汹汹,可是要将段某定罪论处?还是说,现在要叫您小侯爷了?”
顾言风压着眉梢,舔了舔下唇,越过栏杆,上前重重地给了他一拳。
后者被打的趔趄,撞在墙壁上,垂头吐出口血沫子来。
“你该不会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吧。”
男人拎着他的衣领子,将人狠狠压在墙上,“顾希希死了,你也休想安然活着。”
段桓猛喘了口气,桀桀笑道,“就凭你,也能杀的了我?”
顾言风倏地松手,见他失力般跌坐在地上,这才居高临下道,“段大人暗地里招募了支亲军,不日便该入城了吧,怎么好像没听见什么动静呢?”
段桓眸子一紧,缓缓咬住牙根。
男人继续痞赖状,屈指敲了敲剑鞘,恍然记起似的,“哦对了,忘记告诉段大人,昨儿有人在城外截下一支鬼鬼祟祟的军队,现已全部收押了。听闻立功的那人是元竭的发妻,宋家宋清雪。”
一语毕,段桓终于失控,恶狠狠瞪他,吼道,“你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