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见不由得合上了手中的书。
沈弃又轻轻地道了一句:
“慕容止不让你去见陆折予,为你做了选择,你就将这话奉为圭臬,并一直尽心践行,绝不让陆折予知道你还活着。”
“……”
一时间,林寒见有点不大分辨得出来,沈弃究竟是在吃慕容止的醋,还是吃陆折予的醋。
寻常情侣这会儿都该吵起来了,话头都能牵到数年前耿耿于怀的旧事上,但沈弃虽然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不快,却没有继续发酵,而是抬眸望着林寒见的眼睛,道:“陆家的生意我都多有照拂,有些不好出手的,让风季去犯点糊涂账,利也能合情合理地让出去。陆折予在无生崖的事,确实有我推波助澜,事后我再去帮着转圜说情,仿佛也像是心有不安的弥补。”
“他的心魔已经除尽,江夫人原本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他不愿回去,我暗地里送了不少人情出去,为江夫人多谋了一条后路,将陆家旁支的孩子帮着送到她身边养……”
说到这里,沈弃突然停了一下,手指骨节抵了抵晴明穴。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在林寒见面前提起这些,他对她不避嫌,但从没如此笼统地说过,这让他觉得自己絮叨得烦人,又好像是在邀功。他只是心气翻腾,被打乱了寻常的步调,一阵阵夹杂着恐慌的迫切漫上心头,自己都觉得自己话头扯的太远。
林寒见抬眼看他。
他道:“事情到了最后,只是我和他的较量,你不必那么愧疚,而我做的这些,并不全是为了我自己。”
“我明白你的意思。”
林寒见道,“你做了能做的,而我能做的也就是不出现在他面前,你若是真想要一个盛大的成亲仪式,办法虽有多有漏洞,我们行事周密些、准备得完善些,不是不可行。”
“……怎么事情说来说去,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沈弃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绕过来倾身抱住了林寒见,林寒见隐约听到了他的叹息,幽微轻盈,如羽拨弄琴弦,“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最好的成亲仪式,不想委屈了你。”
也不想让她继续愧疚,不想让她被分走注意力。
只是后面这些话说出来反而会适得其反。
林寒见的手搭在他的脊背上:“我对成亲仪式的盛大与否并不介意,这对我不会有任何影响。”
她将沈弃的身躯往下压了些,手臂揽住他的脖颈,是一个拥抱的姿势,这话几不可闻,却尽数落在了沈弃的耳畔,因而清楚分明:“我并没有要离开你,沈弃。”
这句话更好的说法实则是“我不会离开你”,换了个表达的方式,意思总是差了一筹,而这已经实为难得,沈弃这是第一次在她口中听见这类的承诺。
——如果这可以算是一个承诺。
不论是吃醋,还是急着成亲,以及他那说不清的浮躁心理,都是他内心深处害怕失去林寒见,因为她从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她留在这里,就像是停在一个合心意的休憩场所。
纵然他不再梦中惊醒,却还是想尽可能多的增加能够留住她的筹码。
她看出来了。
“沈弃,我们去个地方。”
林寒见松开他站起来,动作有点突然,两人差点撞到一起去,她身姿灵活地避免了这个可能的撞车,抓住沈弃的手腕就带着他往外走。
沈弃不会拒绝她,竟然连问都没问,一路跟着林寒见走到了逐月堂。
逐月堂是沈弃母亲生前的住所,沈弃的父亲最终在这里死去,两人合葬,牌位便放在了这里。
院子可以走进来,屋子却是常年紧锁,不容人靠近。
林寒见示意沈弃:“拜吧。”
“拜……逐月堂?”
沈弃心底隐约升起一个猜测,不敢肯定。
林寒见松了下他的手,想看看方位,沈弃的手立马追上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怕她反悔似的,再不确定的话都要说出来,声线紧绷得厉害:“拜天地高堂是不是?你要和我在这里拜堂?”
“今日初六,好日子,宜嫁娶。”
也是巧了,林寒见今天恰巧在那本孤僻至极的书上看到了这个,还真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她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问:“我要不要盖个红绸布?”
她很快又笑起来:“不过我们都没穿喜服,索性原始一点,就看你肯不肯了。”
这和沈弃曾设想过的任何一种成亲仪式都相差太远,可他已经知道林寒见对成亲的态度可有可无,却突发奇想要做这样的事,不是为了安他的心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完全可以等待,因为她并不在乎,可是她当下就给了他一个形式如此简陋、却又如此珍贵的仪式。
沈弃不由得将她抓紧了,生怕她是一时兴起,晚了就反悔了:
“自然肯。”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无情者眼中不过三鞠躬,有情人眼中重逾千近。
沈弃嗓间发紧,伫立良久,望着吾月堂紧闭的门扉,道:“父亲将我教养成后,服毒追随母亲而去,那是我见过他最高兴的时刻……我曾发誓,我绝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他的嗓音喑哑破碎,透出一种复杂的悲伤:“丁叔说我更像父亲,我原以为是指我的手腕,如今看来,我确实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