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孤独的路灯裹得温柔了几分。沈倪视线越过他,在身后的莹莹灯火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就想:这样的寒夜,要两个人才能报团取暖吧。
江以明牵起她的手。
小春天福利院的灯火慢慢从眼前隐去,他们回到镇里唯一那条主干道上。香樟树安静地守卫着小镇黑夜。
树叶扑簌簌地响。
江以明突然说:“以后,我不会回京城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之下还有坚定。
沈倪微愣。
她知道一定与他的家庭有关,她不知道该不该问。
还在犹豫要不要问,她听到江以明的声音落在耳边。
“没和你讲过我的事情吧。”
“……没。”
“那你,就当听一个故事。”
说实话,江以明讲故事的能力很差。
他太平静了。
那么多光凭想象就让人愤慨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平淡得宛如一杯白开水。但这并不妨碍沈倪以极强的代入感,和他站在同一阵营。
她和江以明不一样。
如果是她,她一定会拿到巨额遗产,而后当着对那笔财产还心存幻想的那些人的面,全部、统统、一分不剩全捐赠出去。
让他们看得见,摸不着,让他们难受得如万蚁噬骨。
江以明太温柔了。
沈倪忽然找到了一个姐姐比不上她的地方。
她能在江医生被欺负之前站到他前面。她足够凶,脾气足够坏,足够来护着他。
沈倪借着路灯的光细细打量他。
他瘦了好多,精神也颓了,下颌冒出一层淡淡青灰。刚才那种,心脏被人攥紧的感觉又来了。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张了好几次嘴,才成功发出声音:“……你痛不痛。”
“不痛。”江以明淡淡带过,“抽过血吗,不痛的。”
“那会不会失血过多……”
“不会,左手抽,右手回去。只是在体外转了一圈。”
当然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只是沈倪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她没办法一点点去搜其他信息。她只能顺着他的意,选择不把担心写在脸上。
沈倪低下头,她认输了。
她不想放开江以明的手,不是因为他足够温暖,而是她想把自己的体温也渡过去。
恍然间,她觉得自己错了,太离谱了。
怎么能这样像借还物品似的把江医生让出去。
她为什么只想了自己,想了沈清,却没想到要照顾江以明的感受。明明他承受得比任何人都要多得多。
沈倪在心里跟沈清忏悔。
对不起,姐姐,我回去会跟你好好认错。
但我心疼到喘不上气,我不想让了。
“江医生,你说回来找我……”她紧张地抿了下唇,“是真的吗。明明,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在做了仅仅这一件坏事之前,你做了很多很多让我高兴的事。江以明想,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从来都是认真的。”
“……我会回去和姐姐道歉。”她问,“你可以等我吗。”
“好。”江以明说。
他没告诉沈倪,自己早就和沈清讲开了。
那么点小小补救,她总要自己做。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沈倪想起他对上自己寡淡的神情,想起在梦里他平静地说,我对你很失望。嘴一撇,差点又要哭了。
但她没资格矫情,她做的事要过分更多。
她凑过去抱了抱他,路灯把两人几乎重叠的身影拉得好长。
***
402的灯再次亮起。
沈倪缩在沙发上,手指紧紧扣住陶瓷杯。外面太冷了,屋子里也冷。空调才打开几分钟,还没有热度。
她一哆嗦,毛毯就落在了肩头。
江以明给她裹好毯子,倒了另一杯热水坐到对面。
他好像有事要同自己说,“这两天都在福利院?”
“嗯,回来后想做点什么,就去陪那边小孩子画了几天画。”
沈倪见他神色认真,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坐得笔直。
江以明问:“什么时候回京城?”
“……”
本来是打算过完元旦回的,学校还没结课。
可是江以明突然回来了,她陷入纠结。
纠结不过几秒,江以明话锋一转:“不用急着回答,先说说我的计划。”
沈倪微愣:“啊,好。”
“明天我会去镇医院销假,以后留在这,不会回京。这套单元房是来南山镇半年之后买下的,在没有更喜欢的房子之前都会住在这。”
沈倪点点头,他才继续说:“可能永远都只是个普通的医生,可能给不了你京城的生活。”
“……”
“我这个人,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他眼睫缓缓闭合了一会儿,再睁开,“但还是想问问,你要不要留在这里。”
“……”
“和我,一直。”
要的。
沈倪毫不犹豫在心里点了头。
江医生明明就是个完美到发光的人,可他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好。不用管别人的想法,在她这里他就是最好的。
或许是怕她胡思乱想,话末他还特意补了一句:“我说的一直是等你毕了业。这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