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凌起身，口里念念有词地数了数自己的手机钱包钥匙手表等物件，确认无误后，轻轻颔首道：“再见，不，再也不见，我要让我妈给我换一个客户。”
谭笑没想道，自己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又莫名其妙地甩开了这个高智商粘人精，但她又没忍住问道：“为什么呢？我哪点惹到你了？说出来，我记下了，以后一定坚持。”
“我妈是一位栋笃笑演员，我爱她，但我讨厌她的喜剧事业。”
作为脱口秀爱好者，谭笑自然知道栋笃笑就是粤语脱口秀。
在前天上午收到“再来一瓶”大奖之后，谭笑立刻联系了小青，拿她单恋导师涂凌的把柄做威胁，解密了整个语聊男友事件。
原来，涂凌的妈妈担心儿子常年不与人相处会出精神问题，于是干脆就开了个主营语音陪聊服务的网店，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把指代涂凌的“谢耳朵型”上架，“卖”给懵懂无知的顾客。而柳乐就是恰巧碰到了“谢耳朵”上架的那个时间点，并把这份大礼买下送给了谭笑。之后的“再来一瓶”大奖，也是涂妈妈特意给涂凌创造与外人交流的机会。
谭笑眼见涂凌已经走远，就悄悄地把他没吃的那份甜点移了过来。当谭笑享用完甜品时，她的余光瞟到了熟悉的身影。
“我又回来了。”涂凌自说自话地坐下来，看了眼自己的甜品，说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即便是我，也是有弱点的。”
“所以，你的弱点是，你怕你妈！噗哈哈哈哈哈！你怕你妈！”
“她逼我，她逼我出来和你聊天。”涂凌说这话的样子，像极了对着幼儿园老师撒娇的小孩子。
谭笑眼珠一转，说：“你可尝试着叛逆一点呀，比如说做点你妈妈不喜欢的事情。”
“让我想想，我妈喜欢我和人聊天，不喜欢我一整天都在研究数学。那我可以不和你聊天，坐在这里研究数学。完美！牙科妹，你居然也有聪明的时候！”
我当然有聪明的时候，我聪明到可以关上你这个天才机器人的语音开关，只是你没必要知道这一点而已。谭笑美滋滋地想着，又用自己的手机搜到了“胖子跑步”视频，转发给了塘子，说：试验成功，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塘子回复：平身吧。现在你明白我前天说的话了吧。
这“试验”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可得说回前天晚上了。彼时，塘子把谭笑叫去了一家清吧，要求她再表演一次“胖子跑步”的段子。
谭笑照做了，可当她再一次讲完“胖子跑步”那个段子后，笑声却向冬天里的蛐蛐声一样——听不到。她不懂，为什么同一个段子在两个不同的场合讲，观众的反应会完全走向两个极端，她看着在台下等待的塘子，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塘子耸耸肩，“我既没有要求上一个场子的观众必须捧场大笑，也没有要求今天的观众憋着不笑。这两种反应，都是真实的。”
谭笑很是费解，“为什么呢？难道我讲的真的不好笑？”
“也不能说完全不好笑，毕竟上一场观众的反应还是很热烈的。”塘子歪头分析道：“你嘛，属于表演优于文本的那一类喜剧演员。你没什么偶像包袱，放得开，在台上虽然看得出紧张，但你不会怕表情丑，所以表演效果还算不错，能给段子加分。”
“然后呢？”谭笑尝试讲脱口秀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成熟演员主动指导，自然抑制不住要抱住大腿狂“啃”。
塘子比划着说：“咱们来分析一下你这个胖子跑步的段子。我想，在你的理想中，第一个笑点应该是观众发现预设中的跑步爱好者是个胖子，但一个胖子在跑步这一点，应该只能作为铺垫，算不上笑点。第二个笑点是胖子本来跑得很慢，却突发发力加速了，因为他看到了吃的。胖子看到好吃的会去追，这也是一般人意料之中的，不能说很好笑。”
他停顿了一下，等待谭笑点头示意明白之后，才继续讲道：“第三个点，是车上的人误以为胖子是巨型棉花糖，你这么说是想让观众知道这个人肥胖的程度，对吧。第四，车上的人居然不是小吃摊主，而是城管。三和四虽然都在意料之外，但实际上还不能说是笑点，还是铺垫。到这里为止，你的铺垫真的太长了点。”
谭笑细细想来，他的分析的确切中了要害，忙问：“然后呢？”
“然后，亮点来了。”塘子继续说道：“接下来你讲了胖子让城管给他摊煎饼，这个还蛮好玩的。这一段还出了个金句，就是那个‘往大海里倒水有影响吗’那句。这句其实不错，但还需要观众自己在脑子里转一个圈，你不妨自己把这个逻辑连成闭环，你就讲：胖子说往大海里倒一盆水有区别吗？城管说没有。胖子说往我身上加两蛋有区别吗？”
“有。”谭笑忍不住抢答：“城管说那你就会变成拥有四个蛋的男人。”说完她立刻就后悔了，一是因为国内脱口秀圈子里默认讲荤段子是走捷径，不提倡开下三路玩笑。更重要的是，她很珍惜塘子给自己的指导，不希望把他们的关系弄尴尬。
但塘子只是低头笑了几声，继续说道：“总之，把笑点弄得直接点吧。继续往后说，发朋友圈的那段，需要观众有发结尾反转的经历，才会有共鸣，所以部分人听了会觉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