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抓住了“不典型增生”这个词，问：“确定不是癌？”她注意到，自己的声调已经变高了。
“病理科对比了我打印出来的纸质版报告和自己存留的切片，发现结果不一致，于是就重做了一次，发现结果和第一次切片一致，都是不典型增生。然而在电子系统里输入你的报告结果之后，电脑死机了。当时那个病理医生抱怨了一句，说‘这几天这破电脑老是死机’，我那个机灵的实习生小朋友就反应过来了，电脑重启后重新她马上查看了你的报告，果然报告里的结果变了，又变成了未分化癌。”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一方面请信息科来排查系统，看看为什么会出这样的问题。另一方面，我们科室内部也做了个复盘，重新回顾了一遍昨天我们给你取组织送病理的过程，发现同一时段只送了你一份子宫内膜标本，因此不会出现和其他人搞混的状况。”
“那信息科那边是怎么一回事？”石榴还是不放心，“早上那份病理报告我看了，病理切片的镜下照片显示的就是一种未分化的组织，如果是系统被攻击被篡改，总不能连图片都改了吧。”
方医生解释道：“我听尚未公布的小道消息说，这事应该是信息科即将要离职的一个员工干的，他和领导有矛盾，又精通计算机，老婆还是妇幼医院的大夫。所以他这种系统攻击不是普遍性的，而是选取了几个特定的倒霉蛋，个性化地篡改病人的检查结果，误导临床医生做出错误的诊断。”
一直在一边没说话的石敢当站起来，问方医生：“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是哪个干的？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方医生连忙摆手，说：“不好意思，这个不能告诉您。但您放心，医院会排查清楚的，之后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我们科主任也说了，石榴住院期间产生的全部费用都由科室承担，出院之后还会给她随访一年，免费做几次检查。至于你们这几天受到的精神压力，我也会向医院申请，给你们适当的补偿。”
“爸，你就别为难人方医生了，她还是很细心的，没有被那个被改过的病理结果误导，而且这两天她也被折腾得够累了。”
劝了石敢当之后，石榴在欢欣喜悦之余，还是保持着医学博士的专业头脑，她知道自己头上悬着的利刃没有完全拿开，只是悬剑的绳索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细而已，于是继续问方医生：“可是，以我的理解，子宫内膜不典型增生也是一种癌前病变作者注：癌前病变本身不算恶性肿瘤，但有恶变的趋势和风险吧，也是有恶变的风险的吧。”
方医生感叹着：“果然学医的人糊涂不起来，这种不典型增生，确实属于一种癌前病变，如果不实施干预，就有可能发展成子宫内膜癌。你最近几天做了两次B超，单子都是医生当面打出来的，所以你也应该知道，你的子宫内膜确实有不正常的增生。现有的研究显示，内膜不典型增生这种病变绝经后恶变概率的高一些，育龄期相对较低，但还是建议要用孕激素做对抗治疗，定期来医院复查。”
“孕激素？那不是避孕用的嘛，用了之后就不能生孩子了吧。”石敢当的发问，让石榴再一次感到失望。
方医生自然不知道父女俩关于生孩子的分歧，所以安慰石敢当和石榴说：“没错，应用孕激素期间，是不能怀孕生宝宝的，但相当部分不典型增生的病人保守治疗效果不错，治疗结束之后也是可以怀孕的，你们也不要放弃希望。”
一直像个鹌鹑一样乖乖站在一边的Andrew激动地喊道：“我听懂了，石榴，你目前还不是癌症，对不对？太好了！我爱你！”
这个半个老外终于反应过来了，石榴被他逗笑了，笑了好半天之后，才和石敢当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爱你。”他重复了一遍。
石榴从前听过一个段子：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话，不是“我爱你”，而是“你的肿瘤是良性的”。而今天，她居然有幸同时听到了这两句话。她站起来，给了Andrew和方医生一个拥抱，之后迟疑了两秒，也给了石敢当一个拥抱。
“等下，你们两个是怎么一回事？”石敢当显然是有些懵，看来他倒还真没发现石榴和Andrew的夜间密会。
“您还记不记得，有一天晚上，您加班，晚上十点回家……”
这个安猪，竟然要从那个不可描述的晚上讲起，石榴连忙打断他，说：“你闭嘴，我来说。总之老爸你不需要知道全过程，你只要知道我们来个已经确定在一起了。都是你的功劳，高兴了吧。”
石敢当脸上的表情，和追剧磕CP的那些人一模一样，石榴补充说：“你可别高兴过头哈，我可没打算和他生孩子。”
“有个伴就好，有个伴就好。”石敢当说着，居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你妈走的时候，我才二十七，要是没有你，我当时也活不下去了，老爸知道逼你生孩子不对，但我就是希望你能有个伴，我走了之后你也不会孤单。”
“那个，石叔叔，这个帅弟弟是你介绍给石榴的呀。”方医生捂着嘴说：“你还有没有资源，给我也介绍一个呗。”
石敢当冲着方医生说：“小方啊，你愿意生孩子不？你要是愿意，叔叔认你做干女儿，以后帮你带孩子。”
看来石敢当想抱孙子的心，还是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