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贾南方也无计可施，只能签了知情同意书，将病人带到治疗室做了颌间接扎固定固定。
下午两点半，贾南方写好了组上病人的病历，送走了一个出院病人，正坐在办公室打盹时，被门诊主任刘青山一个电话呼起来了。
“小贾，住院部不忙吧，没什么事的话下来支援门诊。”
“今天不是安排了六个人看普通号吗？”
“没办法，疯狂的周四，一大波智齿正在路上，都想着周四拔牙周五请假，带上周末连休三天呢。行了，废话不说，快点下来支援你的战友吧，我们已经快撑不住了。”
如果说普通人去医院看病巴不得遇到认识的医生，那么医生在医院上班最怕遇到的就是不那么熟的熟人。贾南方正是因为在家乡城市同一所大学读了八年制本硕博，早已受够了各路亲朋的求告，在经历了数次去医院不相熟的科室找不认识的同事求插队求加号之后，博士毕业后她毅然来到了G城，一座没有亲戚的城市上班。
接诊的第一个病人就不是正经来看病的，因为那男子第一个动作不是张开嘴指着自己的牙齿，而是掏出一张名片来，说：“贾主任，我是天使美学的人事主管，我们想聘请您来做我们的颌面部整形专家。”
“我现在是主治职称，还不是主任。”
那男子恭维道：“我听说咱们医院对博士有优待政策，工作满一年就可以考副主任了，您这不也快了吗？”
“你不看病就走吧，我不去民营，也不做整形了，改助攻颌面部外伤和手术后外形修复了。”
那男子低声说：“在医院做一台手术，你能到手多少钱，一千块都不一定有吧，去我们那，保证让你两年买上房。这里不方便说话，您收好我的名片，我们约个时间谈。”
贾南方当着他的面将名片撕掉丢进垃圾桶里，对方这才黑着脸走了。
接下来的三个号都是来拔乳牙的小孩，贾南方按部就班地处理完之后，轻点鼠标呼叫了下一位。
半分钟后，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进来了，不是别人，正是今早那位路见不平扫把相助的侠女，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位芳邻的容貌了，这女子长着一张标准的网红脸，美则美矣，但是过目即忘。不过难得的是，这女子除了刚刚充填的嘟嘟唇有些假之外，其余部位居然看不出整容痕迹，难道是天然长成韩式小翘鼻和欧式扇形双眼皮的吗？
贾南方看了一眼她的就诊记录，果然同时还挂了科主任张丽水的专家号，于是说：“你是怕挂不到专家号，所以还挂了个普通号备用是吧，来，挂号单给我，我签字给你退掉。”
“别别别，怎么都要给我退号呢？我是真的来看病的。”
“哪里不舒服？”
贾南方看到甄榕的脸了凑过来，心想幸而自己戴着口罩，要不然一定会被哈一脸热气，只见甄榕指着自己的嘴说：“你看我的上颌是不是有点凸，我想做正颌手术。”
贾南方看了看，她的嘴唇还有些肿胀，显然是才刚打过玻尿酸丰唇，肿胀的上唇使她难以判断她的骨相，但这类人一般都有正畸科就诊记录，贾南方果然在历史记录里找到了她的侧位X光片，她仔细看了看，说：“上颌骨轻度前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用冒险做那么大的手术。”说完打开电子病历，指着张丽水的病历说：“你看我们主任给出的建议也是不要做手术。”
“那个，”甄榕似乎刻意用了撒娇的声音，听上去很舒服：“贾医生你是吴毅德的学生吧。”
“是，你也是学医的？”
“不是，我是文科生。但我上次去上海试着挂过你导师的号，没挂到，就想找他的学生引荐一下。我用他的名字和工作单位搜了下英文论文，找出来之后发现最近这些年有好几篇论文的第一作者都是你，你肯定是他的得意弟子吧。”
贾南方从医以来还是第一次被病患当成专家对待，心里有些受宠若惊的窃喜，但还是本着职业道德解释道：“你可能不懂医学，发论文和做手术不是同一回事，只要导师给力学生用心，发论文其实不算太难。但做手术是没有弯路可走的，即便是有天赋，也要反复训练才能做主刀医生。所以首先我认为你不符合手术指征，其次我也不具备主刀做正颌手术的资质，再次我不能给你和我导师牵线搭桥，因为他看了也不会给你做手术的。最后，你已经够漂亮了，没有必要再做手术了。”
“整形手术要不要做，难道不应该以病人的意愿为主吗？”
“任何手术都是要评估风险与收益比的，你这样的做了手术对容貌的改善也极其有限，而承担的风险却不会因为效果而打折扣，从医学伦理学角度考虑，我们不能给你做手术。”贾南方心想，这回总该解释明白了吧。
可没想到，甄榕竟然哭了起来，还一边苦一边说：“你这样的人，怎么能理解我们普通女孩的心情呢。你是名校博士，在三甲医院工作，长得也不错，就算完全不打扮，在这些光环的衬托下都是美的。我不一样，我只是个学历工作都不值一提的普通人，对我来说美貌就是有这么重要，值得我去冒险。”
贾南方虽然不认可她的观念，但她是见不得女孩子哭的，更见不得一个会以这样柔弱的身形去对抗家暴男的女孩子哭，正想要安慰一下，甄榕却自己站起来，擦干眼泪补了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