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嬉从前瞧见他,只觉得是极开心的。而今看见,眼底渐渐积聚起来的却是怒意。
好在她杏眸天生雾蒙蒙的,不苟言笑时,便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看不出来恨与怒。
但委实恨极,叫她主动向衍王问安,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
衍王实在是演戏的好手,此刻他拧着眉,似乎很是着急:“荣寿郡主,冒昧打扰,可否入内一坐?”
姜嬉点了点头:“衍王怎么有空过来?”
衍王皱着眉:“今日听他们闲聊说,你府上的丫鬟走失了,我属下恰巧看见,便过来了。”
两人还没踏入正厅,姜嬉正待说话,外头传来一声沉厉的嗓音:“你说的,是她们二人吗?”
姜嬉回头看过去,只见那抹玄衣身影站在逆光里,眸色清尘,嘴角笑意嘲讽。
不知为何,他从前并不这样笑的,自打回京之后,姜嬉便经常在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找到笑意。
第27章 怒吃醋(二)
顾煊过来,衍王很是意外。
他一愣,转回身来,言笑晏晏鞠了个躬。
“侄子见过皇叔。”
顾煊盯住他,抬手。
后面单青山拎着一个人的后脖领子过来。
那人一身劲装,腰间悬剑,衍王府的褐木腰牌随着他的挣扎来回摇晃。
“是他吗?”
顾煊嘴角笑意不减,出口语调却有滴水成冰的寒意。
携书跪到地上,头埋得极低:“回厌夜王,正是此人。”
眼见他是想把此事在这里剥个明白,姜嬉内心千回百转。
她原本是想先拿捏住执墨,衍王之事日后有的是时候复仇。
眼下铺垫得越是完美,日后衍王就越将万劫不复。
想及此,姜嬉莲步轻移,上前来。
她走到顾煊身旁,深深福了一礼,轻轻道:“皇叔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在衍王瞧不见的地方,她偷偷抬头与顾煊对视一眼。
剪水双瞳对上英炯目光,扇睫轻动,秀眉微蹙。
这样的姜嬉,有乌头山上的勇魄与恨意,也有官驿之中在他面前的祈求与娇怜。
凤眸顿时危险地眯起。
顾煊玉指一颤,所有的血液仿佛都从四肢逆流回心脏。
他心里仿佛被重锤击中般,塌陷了一块,深深深深地坠落。
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
顾煊凤眼轻阖,道:“闲来无事,过来瞧瞧。”
站在他身后的单青山嘴角一抽,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就在此时,步怀敦在内院中听见动静,走到此处,藏身在拱门之后瞧了会形势。
见顾煊和衍王都在,他便从拱门中侧出身来,自觉站到姜嬉身后:“草民见过厌夜王、衍王。”
顾煊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圈,总觉得他自然而然站到姜嬉身侧的动作很是刺眼。
他迟迟不肯点头让他起来。
气氛一时僵住。
书生平生之愿便是为了金榜题名。
许多学子苦读许多年,终于等到了恩科重开的这一年。
他们一入京城,机灵些的便找靠山,自荐入府当幕僚。
有些颇有真才实学的,自诩清高,反倒要高官自来请他们。
步怀敦就是这“颇有真才实学”中的一员。
原先他住在客栈时,丞相和六部都曾派人请过他,无一例外,全都无功而返。
而后步怀敦便搬入了郡主府。
众人这才恍然。
原来他是郡主姜嬉的幕僚,不怪看不上旁人。
衍王也曾打过他的主意。
今日在此处撞见了,顿时眼前一亮。
只觉得此人芝兰玉树,相貌堂堂,形容温润,看那面路,确非轻浮之人。
他双手往身后一背,解围道:“这位便是步二公子吧?”
步怀敦转过来,道:“正是草民。”
顾煊却不为所动。
他不动,步怀敦自然也就不敢起。
他许久,他的目光终于从步怀敦身上拨下,转而投向衍王。
幽沉的声音从他唇瓣间流出,“衍王或该清理门户了。”
如此,便把衍王和那挂着衍王府腰牌的侍卫分割了个干干净净。
也算顺应姜嬉方才那一眼所求。
衍王长眉微敛,看向那侍卫,道:“凌守,怎么回事?”
那侍卫立刻跪到地上磕头,哀求之声不绝于耳:“主子,是我的错,我不该见色起意,求主子饶命,求厌夜王饶命,求郡主饶命。”
衍王大步上前,抬脚便踹过去:“混账东西,本王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
那侍卫演技也是极精湛的,当场涕泗横流:“求主子饶命,求主子饶命,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衍王目光垂落,转头看向顾煊,撩开衣摆跪了下来。
“皇叔,这混账跟了我多年,今日犯下此难赦之罪,侄儿求皇叔看在侄儿的面上,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说的恳切,情深义重的模样。
若非姜嬉重活过一世,差点又要为他动容。
边上的步怀敦见他为了仆从下跪,心里也是颇有感触。
顾煊却并不领他的情:“哦?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有什么面子?”
在场的所有人均是一怔,似乎并未想到他当真如此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