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的这封信里,正回应了此时。
再过七日,便是中秋夜宴之时。
届时京城众位权贵近臣都会带着家眷入宫,联络君臣之情,男女也可借此机会相看。
姜嬉看完信,又重新叠了起来。
她摸了摸身下压着的鱼肠剑,下颚紧了又紧,杏眼露出一抹狠意来。
中秋夜宴,将是衍王的最后一顿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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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不过几日,便到了八月十四这日。
这几日发生了许多大事,譬如说丞相家的小女儿被绑回丞相府,皇叔大摇大摆地上丞相府要人;
又譬如说,东宁侯伤势甚重,某天夜里又遭遇刺客,东宁侯府的老太君勃然大怒,直接上殿讨要说法;
再譬如说,衍王府新进了一个通房,名叫执墨的,被衍王反手卖到青楼,屈辱度日……
宣华室中,姜嬉泡浴在热水之中。
水面的花瓣掩盖不住水的热气,红红地铺开一整池。
她闭上眼睛,靠在池边,下颚绷得死紧,原本有些肉的脸,因着这道紧绷的力量,竟勾勒出明显的下颚线条来。
水面之下,她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再过不久就要进宫赴宴。
今晚,衍王必须死。
片刻后,她披水起身。
水花四溅,气雾氤氲之间,她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
抱画埋着头进来侍候,顺带小声道:“皇叔递来消息,让主子今晚一道入宫。”
姜嬉一顿,“可说了为何?”
抱画摇头:“不曾。单大人来传的话,只说主子今夜一起走恐要遇上大尾巴狼。”
大尾巴狼。
姜嬉点点头,“知道了。携书好些了吗?”
抱画道:“好了,今日已上值了,眼下应该正在主子的寝屋候着呢。”
今日赴宫宴,理当穿宫装。
郡主衔的宫装是深紫色的,发饰宝簪配套。相应的髻式只有携书梳得好。
姜嬉由宣华室出来,由丫鬟簇拥着,经由九曲廊回到主屋。
携书果然已经早早候着,妥帖地备好了宫装行头和一应物品。
姜嬉于主屋前顿住脚步,撇头同那些随从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们听言,有序退了出去。
携书迎下阶来,埋头跪在姜嬉跟前,一言不发。
姜嬉矮身扶她起来:“这是怎么了?执墨的事,本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携书红了眼眶:“原是奴婢的错,倒叫主子与衍王起了冲突。”
姜嬉浅笑,拍了拍她的手,温柔道:“原就不会太平。”
她越过携书,往里走去。
“进来为我更衣吧,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姜嬉思索了许久。
想在宫宴上杀衍王,寻常兵不血刃的办法决计是不行的。
若是阴谋阳谋,嘴皮上的功夫,凭着陛下对他的宠信,应当是无法扳倒他的。
即便是一时落魄了,也难保没有复起之势。
她要做的,便是离间衍王与陛下的关系。
宫宴当日,人多口杂。
姜嬉知晓自己必是要被那些官眷贵妇缠着说话的,届时仍需一个得力的人去办衍王这件事。
她挑了携书。
携书为她描眉画鬓,修髻点钗,怎么明艳便怎么打扮。
等最后一支金钗入髻,姜嬉抬眼看向镜中人。
她原本的妆容都是清雅为主,今日这张脸,反倒与清雅全无联系。
杏眸因画了勾尾的眼线而显得有些妖媚,唇上点了朱,是最红最中正的颜色。衬上一身紫带轻裳,气度便是高不可攀的华贵。
姜嬉起身,步摇叮铃作响。
她张开手,携书立刻为她套上深紫色的宫装外裳。
那一瞬间的娇艳,便如盛放的红樱,叫人心神颠倒,拜于裙下。
“主子今日这身,”携书实在没忍住,笑着道,“许久没穿了,竟然能显十分的精神。”
姜嬉道:“原就是为了体现庄重严华的。”
又问:“方才我交代你的,你可都记住了。”
携书点头:“主子安心,奴婢记住了。”
按照皇叔所说,入宫应当同他一起。
等姜嬉出门要上金铃轻纱车时,发现单青山和闵英跨着高头大马,早已稳稳随在车厢两侧。
看样子他们的主子应当是早已上车了。
单青山和闵英远远看见姜嬉走来,忙下马抱拳问礼:“郡主金安。”
姜嬉在马下驻足:“两位大人不必多礼,皇叔可在里面?”
还没等二人回应,车里传来一道声音:“进来。”
姜嬉尚未说什么,单青山便撇了撇嘴角,心道:反客为主这招,主子总是用得最好的。
他想着,便见轻纱之中伸出一只手来。
那手手指修长,覆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大约是常年握刀的原因,尤其虎口处尤为明显。
姜嬉看着那只手,犹疑了半晌,看向闵英。
闵英面色没有异样,她又看单青山。
单青山大胆些,举起手,手指动了动,而后下巴一指皇叔的手心。
姜嬉咬唇,终还是把手放到那层薄茧之上。
细嫩的皮肤经受微微的粗粝摩擦,很是舒服。
忽而她手上被一阵温暖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