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上下“唰”然露出尖刺,带着豁出去的、不计后果的勃发恨意,抵死相抗。
孤勇而萧寂。
顾煊目光逐渐剥离,仿佛看见了这些年来的自己。
他突然很想很想和她靠近。
呼吸陡然加重,握在刀柄上的修长手指倏然握紧。
他一用力,衍王那端的薄刃就又入侵了几分。
疼痛来袭,衍王左思右想,只能垂死挣扎。
“皇叔,你我同为贵胄之身,你不能杀我。”
顾煊长身玉立,并不理会他,只看向姜嬉,软了声线,声音十分柔和。
他今生以来,头一回用商量的语气道:“嬉儿,你说。”
姜嬉抬起眼睛。
杏眸里汪汪水意,折射出坚毅。
她往后退了一步,展裙而跪,双手交叠置于额前,行了个全礼。
她伏在地上,道:“衍王此人垂涎皇后,或可交由陛下定夺。”
皇叔如今杀他轻而易举。
可古来杀人偿命,天家贵胄亦然。
即便皇叔杀了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多半也会地位撼动,反伤三分。
要皇叔付出代价去杀,衍王还不配!
他如何使阴私手段,如今便用如何阴私的手段去对付他!
衍王惊觉他今日怕是要陷在此处。
“垂涎皇后”之说,又从何谈起?
照着陛下宠溺皇后,独占皇后的脾性,垂涎皇后只怕五马分尸都不够。
“郡主何处此言?”
他惊道。
姜嬉眸色深敛。
她在等,等携书从皇后宫中回来。
只要有皇后贴身宫女的证词,证明衍王确实觊觎皇后,那今日他便再无翻身的可能。
只是姜嬉没想到,皇后身边的大姑姑亲自来了。
那边一群人簇拥着明黄色身影往这处走来。
那抹明黄色身影身边,站着的一个身穿浅褐色褙子的人,正是皇后宫中的大姑姑素离。
他们往这边走来,皇叔的刀还架在衍王脖子上。
姜嬉慌忙对皇叔使眼色,示意快将刀放下。
顾煊似有感应般,手带着刀一撤,随着清冽的声响,收刀入鞘。
顾涟衡本就对顾煊颇有微词,方才见他取刀离开,便知道今日只怕要有一番好戏。
果然不负他所望,他这位功高盖主的皇叔在国宴上公开举刀要杀人。
他说不出心里是快慰还是什么情绪,只能感受到十分浅层的雀跃之感。
他远远在廊上停住脚步,颇有看戏意味地喊了句:“皇叔。”
顾煊闻言,转回身来,却并不言语。
长刀挂在他腰间,他一身玄衣,面带冷煞,加之秋风穿堂而过,刮得人皮肉萧凉。
所有人几乎都起了寒凉之感,心道果然杀伐深重,才会这样阴沉。
姜嬉起身,走到顾煊身边。
她把手别到背后,轻轻拉了拉顾煊的袖子。
顾煊不解地转过头看她。
姜嬉偷偷道:“行礼。”
她自己先蹲了一礼。
顾煊原本没有行礼的习惯,被她提醒,才知道还有行礼这一茬。
他本是可以不行礼的。
可见姜嬉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往他身边靠了又靠,他心里便有了极大的快慰。
他勾起唇角,朝顾涟衡作了一礼。
姜嬉莫名松了口气。
顾煊隔着衣袖,偷偷捏了捏她的手。
姜嬉一口气还没松完,忽又吊起一口气,杏眸圆睁,一副吃了大惊的模样。
偏皇叔还是一脸正经的模样!
姜嬉一时不知他是何意。
顾涟衡也没有想到顾煊会行礼,脸上有一瞬间诧异。
但他很快掩下情绪,嘴角嘲讽笑意明显。
“皇叔方才是准备做什么?”
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姜嬉心头一跳。
她忙看向素离身边的携书。
见携书轻轻点了点头,她才郑重跪下,道:“皇叔方才在为皇后娘娘讨公道。”
提及皇后,顾涟衡一下子认真起来。
“什么公道?”他眸色冷凝,沉声问道。
姜嬉浅浅吸了口气,道:“臣女曾多次看到衍王在玉兰道上徘徊,盯着皇后宫里的方向,却不知何意。今日才知道……”
“你胡说!”
衍王此刻终于不再想什么娶不娶“登云梯”的事情,今日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都还两说。
他形容狼狈,发髻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下来,脖子上的血痕也渐渐晕染了领口。
可这些都不及他心态崩盘带来的慌乱着急。
他开始出口无状,只顾苍白反驳。
他自己也意识到这反驳十分立不住脚,可他却只知道这是诬陷,却根本不知道是在什么基础上诬陷的,以至于无从反驳。
顾涟衡却不顾这许多,但凡涉及皇后,他必是要追根究底的。
只听他声线更凉,问:“为皇后讨什么公道?”
姜嬉咬唇,面色惨白,惶恐地看了一眼素离姑姑。
素离出来,走到顾涟衡面前,福了一礼。
她看衍王一眼,道:“衍王殿下有痴缠我们主子的迹象,日日在玉兰道上散步,眼睛总瞧着我们这宫的方向。”
衍王头皮炸响,直喊冤枉:“只是深喜玉兰,并未有如他们所说,请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