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爹想的一点也没错,段司钰确实想这么干。
原因不为别的,大哥到底还是死了。
这位对他很好却平庸的大哥为了完成父亲的野心,心甘情愿背上骂名做一个恶人,让段司钰藏在他的背后有机会成长到独当一面,并为此替他挡了无数明枪暗箭。
他替他背了骂名,遭了唾弃,挨了暗箭,中了一点一点磨死他的毒,并完美的实现了他在摄政王府的自身价值,在段司钰彻底接手所有势力可以走到台前的时候,死的干脆。
多好的棋子,还没有怨言。
段司钰手上数条人命,踩着无数人的尸身一步步走上来,一点也没有愧疚之心。他或许不是天生血就是冷的,但摄政王那个老东西没教过他什么能站在光里的东西。
没感受过暖意就无所谓四季寒冬,但段司钰在大哥死的那天,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在外人看来,段司钰风光霁月,温润平和,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干干净净的,他身为摄政王府庶子被苛待着长大,却依然以善待人。
他段司钰是站在光里的。
能心中无愧一身落拓的朝着名留青史去闯上一闯,每一步都昭示着才气加身,黄袍落在他身上,史官的口诛笔伐也挡不住他注定能做个史书里毁誉参半的“明君”,他有这个能力。
做上位者首先要无情无义,才能有情有义。
这世道总这样残酷的,尽管对段司钰来说也不沉重。
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倦了可以收手,那平庸的大哥心甘情愿的死去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他要夺下皇位,没有什么理由。
段司钰被靖小王爷的话勾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也懒得再费口舌周旋,眼神微微一动,打算速战速决。
秦淮身后的护卫突然在他毫无防备之下刺向他。
本来是致命的一剑,但是靖小王爷的动作更快。
他将手中的酒杯抛掷出去,将那柄长剑打偏了一寸,长剑捅进去一小截划破了皮肤,但没有刺中要害。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没人想到段司钰会不按常理出牌突然暗算,秦淮也没有料到自己身边竟然也有叛变到段司钰阵营的人。
他反应不及受了不轻的伤,捂着伤口连退几步。
如果靖小王爷刚刚没有动手,秦淮现在已经死了。
六皇子知道是秦陆救了他的性命,面上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惨白,顿了一下说了句谢谢。
秦淮看着靖小王爷道:“你为什么救我。”
靖小王爷说你没有野心,要的不过是平安一世,不再死一回。如今我给了你第二条命,你若信我,就站在我这一边。
秦淮抿紧唇,太医正连滚带爬的被人带过来给他包扎。
靖小王爷猜到他是重生的了。
的确,他上辈子死过一次,正是死在段司钰的手上。所以这辈子想要活下去,才拼尽所有也要争上一争。
但如果有人替他走在前面,也是同样的。
秦陆如果要害他,就不必救他。
靖小王爷似乎对他的回答心中有数,并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大殿之上。
从刚刚起给皇帝验毒的老太医就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如今靖小王爷将目光望过去,所有人都注意到老太医的面色异常古怪。
老太医顶着众人的目光一个字也憋不出来,急的头上冒汗,却支支吾吾什么也不敢说。
倒是靖小王爷开口了:“陛下,戏看够了就起吧。”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一直伏在案上的皇帝竟然动了。
似乎是维持一个姿势有些久,皇帝动作很是缓慢,但依旧是直起了身子,睁开的眼睛中一片清明。
“陛下,陛下没死!!”
“我主隆恩!”
“天佑南国!”
即使是傻子,现在任谁也看得出这是皇帝早就串通好要演的一出戏。
皇帝早猜到这次宫宴对段司钰等人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这些人一定不会放过。既然没法阻止这件事发生,就要先发制人打乱他们的计划和节奏。
如今段司钰按捺不住下了杀手,秦陆救了秦淮,两方战一方段司钰必败。
皇帝醒来,证明了这不过是一场试探。哪有什么赢家可言?
“元武将军的大军已在城门外,”靖小王爷从广袖中取出一枚烟花号令,“随时都可以杀进来。”
“段司钰,你赢不了。”
六皇子突然庆幸自己刚刚没有选择拒绝秦陆的提议,而是默认了。
段司钰败了。
摄政王府的势力并没有垂死挣扎拖尽量多的人下水,因为段司钰下令让他们抛下武器。
谁也不知道段司钰是怎么想的,他甚至没有让别人带走他,而是自己很平和的在侍卫身后出了大殿。
靖小王爷去牢里看他,给他带了一盘棋。
他执的是白子,是后手:“你曾许给我的一个要求,还作数吗?”
靖小王爷颔首:“看你提什么。”
段司钰笑了一下。“你说,五岁的孩子应不应该吃糖?”
靖小王爷落了一子,也不问他为什么问这种不像他的问题:“没有应不应该。不管是五岁十五岁还是五十岁,想吃糖就吃,不想吃就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