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除了她再也无人知道苜回是谁,就像世人不知道她的师父是毒娘子,她的师兄是苜回一样。
她的手在床榻之上摩挲着,依稀记得那女人喜欢将东西藏在床上。
枕头之下,一本泛黄的笔记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细细读过那笔记,上面记录着这药的配方,或许真的是她太过自负,竟连这药方也未毁去,想来一定是做好了大胜的准备。
意料之外的并没有一味毒药,那女人想来真是恨极了她,用的竟全是人命。
她日夜苦思着如何将那药方解出,待她理出思绪,她却已经等不及了,她的眼睛开始变得朦胧,时常连脚上的路也看不清。
她握着那本笔记,笔记的倒数第二页上写着,此毒虽毒却可过毒与心甘情愿之人。
心甘情愿之人?哪里找?
和尚为她送来吃食,他的身影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她看着他陷入了沉思。
那本泛黄的笔记落在了地上,她弯腰却被他先捡起,书页已经被她翻的有些脱落,有几页落在了远处,他一一替她拾起,递给她时不可避免的看见了她想让他看见的东西,毕竟那页纸上,只有这行字落在其中。
她的眼睛恶化的极快,很快便连那点朦胧也要看不见了,出门都得依靠他。
她的脾气变得很奇怪,会将他递来的碗打翻。
“做什么吃饭!反正早晚都会死!”她发着脾气,他将地上的碎瓷片拾起。
一连好多天她的脾气都不太好,他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将她照顾的更为妥帖。
在她绝食的同时,他做了决定,他要代替她受这份苦,他要替她过毒,他要替她死,并且心甘情愿。
绝情丹过得十分顺利,在最后一抹丹气过在他身上之后,她的眼睛便好了,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马上瞎去。
他的眼睛仍能很清楚的看见她,看着她欣喜的模样,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衣服之下闪着光,他将那一直佩戴在颈间的碎石拿出,那石头的光正漫漫涌进他的身体之中,难道这石头能治这丹?
很快,这个猜想被打破,他的眼睛变得模糊,他明白他该离开了。
他离开了,没有与她告别。
起初她还十分高兴,觉得这个麻烦自己走了挺好,但饭没人做了,衣服也没人洗了,她渐渐念起他的好来。
她想出去散散心,但路线却一直往京都走,她知道他没有地方可去,他会回寺。
他的脚程极慢,没过几日她便追上了他,此时他已经是个半瞎子了,不知从哪儿捡了个木棍握在手中,一下一下的在地上戳着往前走。
一向爱干净的他,僧袍上沾满了泥土与草屑,一只脚还驳着想来因为这眼睛吃了不少苦,但他的脸上却还挂着淡淡的笑意,让本来想看他笑话的她也不忍心了。
她小心的跟着他不让他发现。
他要过河,她便赶在他面前替他打点船家,他要越山,她便买通村夫与他同路,他的僧衣鞋袜破了她便为他买来,一路上他觉得世上善心人良多,却不知都是她在为他开路。
她一边跟着他一边伺机寻求练出解药为他解丹,她将她那三年所制的药丹尽数卖了只为换取一条锁魂绳。
她一路跟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完全失明,山野的小孩笑话他骂他瞎眼和尚,路边的石头欺负他将他绊倒,他却丝毫也不生气,总是笑着。
她想他一定是天下第一号大傻蛋。
她替他教训小孩,她在绊倒他的石头上狠狠踩了几脚,越是跟着他她的心就越是柔软,她越来越害怕失去他,或许最开始的那个决定便是错的。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为他解丹!
她跟着他一路将他护送回了护弥寺,她想他这个蠢秃驴一定不知道这一路上她一直都在跟着他。
其实她想错了,他知道她跟着他,从他半瞎的时候就知道了,身后的树旁总会出现一抹紫影,他饿了总有人送来吃食,他的眼睛看不见了,鼻子却越发灵了,她身上的药草香,她走路的声音,她的一切他都刻在脑海中。
他知道她一直在他的周围,在寺中时,他偏爱到那偏院中做课不是因为那里偏僻也不是因为那颗老树,是因为那里偶尔能闻到她的香气,他想要见她却又无法再见到她,他思念她。
清蛮抱着已经死去的妙徳,她的脸贴着他的头顶,才冒出的短短的几乎看不见的发戳着她的脸颊,让她想起了那个清晨,他背着她狂奔在山间的那个清晨。
“秃驴,你不要死好不好?”她的眼泪滴落在妙徳逐渐变得苍白的脸颊之上,无人再为她抹泪了,是她亲手将他杀死。
他的袖间露出半截黄纸来,她将那黄纸抽出,上面写着:
呈罪书
诸天神佛在上,罪人妙徳自愿请罪。
一罪:妄动凡心,犯了情戒。
二罪:妄动妄念,犯了贪戒。
三罪:妄动欲念,犯了色戒。
妙徳自知修为浅薄,连犯多戒此生已是与佛法无缘,不敢再以佛家弟子自称,也不敢为自身求情,但此生心系与她已无法自拔,望佛祖慈悲,宽恕于她,她这一生颇多坎坷,所犯罪责众多,望佛祖不要将此罪怪与她身,妙徳愿为她受罚,若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妙徳也愿为她前往,替她洗净罪孽,只盼她这一世下一世,世世安好,就算永坠黑暗妙徳也心甘情愿,惟愿佛祖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