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宁宁替我大白心迹的时候。”
聂声驰说得轻松,声音还带着笑, 信步走到圆几边坐下,摸出烟盒来,捏出一根烟点燃。
誉臻笑了笑,靠回躺椅靠背上,道:“宁宁的父母还没来吧?就这么把小姑娘骗回去, 仔细她又生你的气。”
他半步都被她看穿, 也不加掩饰:“孩子气性大, 忘性也大, 扭脸就忘了。”
“不见得。”誉臻缓缓闭上眼睛,道:“孩子看着小, 懂得多。听到长辈的话也听得明白, 你生气她也看得出来, 还来当小红娘呢。”
聂声驰没搭话,烟在水晶烟灰缸里头敲了敲烟灰,面前电脑打开,屏幕也还是黑的。
誉臻似是又睡着了, 没再出声,侧身背对聂声驰,只叫他看见她蝴蝶骨随着呼吸轻微耸动。
她一句不提英国的事,像是宁宁从没说过,或是聂声驰从没听见一样。
她嘴巴闭得越紧,聂声驰越是希望她开口,哪怕说一个字,发一个音。
可他想要她说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太想得明白。
他真的希望她问吗?
可她问了他又能答什么?答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不过两句——你以为你是谁?我没去英国的事与你无关——潇洒将面子捡起,还带着反咬一口的痛快。可会将誉臻推远吗?若是誉臻心里对他哪怕还有一丝柔软。
那真话呢?
即便他如今已经开始习惯向她低头再低头了,她又会信吗?
信与不信又如何,她真的在乎吗?
此刻聂声驰甚至想要上前去,握着誉臻的肩膀将她扯醒来,像当年一样,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聂声驰将半根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朝躺椅上的誉臻走去。
她在他脚步停下的那一刻转身过来,眼睛缓缓睁开,似是刚刚脱离睡梦,还带着朦胧,看向他。
玻璃花房中阳光充盈,沉默都将要往外溢出。
该问她什么?聂声驰看着她那双眼睛,一瞬不知从何问起。
誉臻忽地朝他伸出手来。
“陪我躺会?”
话语也带着睡梦初醒的软糯,一刹那将满腹愠怒消融。
聂声驰将那只手握住,躺到誉臻身边,胸膛贴着她的脊背,将她抱住。
躺椅一张,毛毯厚实,对于誉臻和宁宁来说刚刚好,换作两个大人,不免有些拥挤,得紧紧依偎才行。
汤勺一样重叠,聂声驰看不见誉臻的表情,唯有心跳隔着衣衫与肌肤相贴,呼吸声里,一下接着一下彼此感知。
誉臻动了动,似是想要转过身来与聂声驰相对,要跟他说什么。
“就这样吧。”他抢先说。
誉臻顿住。一时不知道他意之所指,是要两人就这样停在背对背相依靠,还是别的。
“就这样吧。”聂声驰重复道:“以前的事情都别去追究,就从现在开始,都重新来。”
誉臻问:“甘心吗?我那样骗你利用你,都一笔勾销吗?”
聂声驰嗯了一声,双臂收紧,叫两人心脏更紧贴。
“都一笔勾销,重新开始。”
就这样。要她在他怀里,要长长久久地在他怀里。曾经她怎么利用他,怎么欺骗他,他都不再去细算。
越是算,越是追究,越是回想,眼下的每一刻都会带着痛苦。每一刻都不知道真假。
何种报复也好,都不够痛快,都敌不过此刻的温顺依偎。
不如就这样,眼睛闭上,最好耳朵也捂住,只求依偎。
***
金乌西沉,宁宁终于等来了父母。聂家年夜饭并没有在外头吃,只是比往常略丰盛一些的家宴。
一家人长桌次第落座,聂父聂母仍在上首,其下就是聂声驰,连聂声驰的姑姑和姑父都要往后排,反倒是誉臻如若跟着沾光,随聂声驰往上座去。
宁宁的父母好几天没见着女儿,宠得捧在手心里头不愿意放。宁宁如小麻雀一样叽喳,逗得父母喜笑颜开。
聂声驰的姑姑姑父则不然,与聂家父母不时交谈,眼神却冷不丁往誉臻身上扫。
怎么说。
誉臻刚进聂家时,仿佛是聂声驰藏起来的一只小玩偶,所有人都哄着聂声驰,仿佛哄着一个孩子,生怕失了孩子的欢心,但是又想要孩子把玩偶交出来,免得孩子玩物丧志。
而在此刻的餐桌上,却仿佛她是突兀出现在太平盛世里一只洪水猛兽,赶却难赶走,只能提防着,只能警惕着,怕将这粉饰出来的太平打碎。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敌意,聂声驰从不掩饰对她的偏宠。维护也好,把她当枪使也好,漩涡中心的位置避无可避。
反倒是聂声驰的表姐对着誉臻时笑脸真诚,听宁宁提及誉臻,问她问题时,也是句句礼貌,寸寸真意。
聂声驰的表姐仿佛就是大一号的宁宁,粉嫩脸庞呈桃心形状,眼如葡萄圆黑,纯净闪着光,与人说话时,眼下卧蚕随着笑容显现,看上去比聂声驰还要年轻好些。
宁宁妈妈问誉臻:“听宁宁说,誉小姐的母亲是舞者?我想让宁宁过两年开始学舞蹈,誉小姐能推荐好的老师吗?”
誉臻看了看宁宁嘟起来的小嘴,说:“宁宁还小,这么早开始学舞蹈,对小孩子不太好的。我问问吧,我母亲的朋友在莫斯科教授芭蕾,如果有好的舞者回国内教学,我把联系方式给声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