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在海里重生,大约是大海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所以尽管她对大海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她仍然想来到这里,对大海说一声谢谢。
“姐姐?”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许盈偏过身。
是路一阳。
他变了很多,眉宇间的朝气消散,萦绕着些许的颓靡,仿佛一颗被乌云罩住的太阳。
自从拒绝他的表白后,她就没再见过他。
此时忽然遇到,她有些许的尴尬。她说:“好巧。”
他笑了笑,似乎是看出她的尴尬和不自在。他洒脱道说:“姐姐,虽然你拒绝了我,但我们还是朋友,是吗?”
许盈颔首。
他笑出一口白牙,“那咱们还和以前一样,你不用觉得不自在。”
他笑容灿烂,眼睛亮晶晶的,太阳上的乌云被拨开,他又恢复了以前充满朝气阳光的样子。
许盈心里一松,她回以一笑。
路一阳坐到沙滩上,单腿屈起,他说:“姐姐,坐呀。”
许盈坐到旁边。
他的话通过海风传到她耳边,“姐姐,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呢,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记得。”
“我当时觉得奇怪,你怎么躺在那儿淋雨,还把你认成了学生。你当时说你三十多岁,可吓死我了。”
回忆起当时,许盈收了收下巴。
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可她的记忆仍然如此清晰。她记得当时自己的震惊,自己的喜悦,自己的激动兴奋。
顺带着又记起这一年多以来的愤怒,报复,以及最后周奶奶的死亡。
发现许盈神色晦暗下去,路一阳眼珠一转,随即大叫起来。
一边大叫一边往旁边躲避开。
“你怎么了?”许盈忙道。
路一阳快哭出来,指着沙滩,“有蚂蚁!有蚂蚁!”
许盈一怔,“你怕蚂蚁?”
“嗯嗯!”路一阳如临大敌,极具喜感地猫着腰。
“噗嗤……”许盈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笑得很大声,耳边碎发随风扬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路一阳看她眉眼间的晦暗散去,他悄悄低下头,弯了弯唇角。
不远处,周衍看着笑地前仰后合的许盈,又看了看路一阳。
最后,他一瘸一拐地离开。
海风吹着孤寂他的背影,似要将他吹走,他稳住拐杖,颤颤巍巍,一瘸一拐地走远。
周衍进小院的时候,一个奔跑的人影撞到了他。
“对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传过来。
目光触及少女的面容时,周衍浑身一僵。
“阿盈……”他颤颤出声。
眼前的少女和许盈很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女说。
听到她的声音,周衍回过神。
她不是阿盈,声音不一样,神韵不一样,只是五官过于相似。
周衍清醒过来。
他冷淡到近乎冷漠,没有理会少女,进了小院。
进了小院后,他喉头一哽,眼尾逐渐泛红。
他想起从前把阿盈当做别人到时候。那时失去沈蔓绿时他尚能把别人当做她。
可如今,他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谁也代替不了阿盈。谁也不能。
他小心地捧起红色蔷薇,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脑海里是许盈在海边笑得灿烂的画面。
大抵,这世上最生不如死的事情便是明明还爱着,却要假装不爱。
他用手掌盖住面颊,喉结滚动着,发出破碎痛苦的声音。可是他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九月二十二日。
周衍的生日。
周衍孤零零地坐在蛋糕前。
他头发泛着白,长期的失眠,食欲不振,药物使用过度,再加上身体机能地逐步毁坏,他被折磨地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他把蜡烛插在蛋糕上。
他记得,去年过生日的时候,阿盈给他做了一个很大的蛋糕。
烛光里,他与她十指相扣,他许愿,以后能一直和阿盈和奶奶一起过生日。
他记得阿盈给他做的蛋糕的模样,桌子上的蛋糕和她当初做的一模一样。
他点燃蜡烛。
烛光朦胧里,他仿佛看见了阿盈,仿佛看见了奶奶。
他笑出了泪光。
奶奶说,九月二十二日生人,少年多苦,最终会苦尽甘来。
可是他知道,九月二十二日生人,不仅会少年多苦,不会苦尽甘来,还会生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他含着泪光吹灭蜡烛。
蜡烛熄灭,他听到斜前方有什么掉了下来。
是他和阿盈的婚纱照。
他杵着拐杖,踉跄着去捡婚纱照。
他小心珍惜地擦干净婚纱照,然后般了凳子过来。
他站到凳子上,小心地把巨大的婚纱照重新挂到墙上去。
挂好后,他摸摸照片里许盈的面庞。
要下去的时候,不妨凳子一晃,他左腿找不到平衡,砰地一下摔下来。
后脑勺重重地摔到地上,他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下一秒,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周衍在一片嘈杂里醒来。他昏昏沉沉地抬起头,蓦地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