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珖片刻不敢耽误,甚至连回头的功夫都省了。
他忽然后悔了,是他轻敌,是他心怀鬼胎,到了这一刻还想着算计。
曾经,他恨到最浓时,觉得哪怕什么都不要,只带着她下地狱就够了。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景珖脑子里全都是他亲自照顾她那大半年的时光——
他一勺汤一勺饭的将她喂饱,亲自为她看伤换药。
将她养的白白嫩嫩,不是为了在今日看她横尸野地。
她是个被宠大的姑娘,却并未被这份宠爱冲昏头。
有人疼她时,便是磕了碰了都泪眼汪汪;独自涉险时,她也会刺得自己手臂红肿流血,只为保持清醒。
景珖再没别的奢求了。
他只要她活着,她只有活着,才能与他继续叫娇蛮作对,相互折腾。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然而,他们跑得再快,依旧比不过身负功夫的杀手。
眼看着距离拉近,明媚明显开始跟不上步伐,景珖心中渐渐滋生绝望。
就在这时,又是几道破风之声,后面传来了闷哼声与倒地的沉响声。
景珖和明媚同时停下,下意识后顾,藉机喘息。
“媚娘!”倒下的杀手后,明黛一身骑装,领着十数个国公府的护卫打马而来。
“姐姐……”明媚一路声儿都没吭,见到明黛一瞬,眼泪珠子疯狂滚出来。
“姐姐!”她几乎是立刻甩开了景珖的手,奔向下马跑来的明黛。
“没事了。”明黛接住明媚,剩下的人正搜寻周围,未免有漏网之鱼偷袭。
景珖站在原地,看着扑进明黛怀里的少女呜呜哭泣,四肢百骸渐渐的恢复了知觉,尖锐的疼痛并着慢慢晕散开的钝痛从背上传来。
他垂下眼,嘴角无力的勾了勾。
明黛动作很快,稍微安抚了明媚片刻,便让人将明媚先带回秦府。
明媚披上宽大的披风,刚走几步,回头看了一眼。
景珖若有所感,抬起眼来,可是,视线触碰一瞬,明媚已收回目光,只字未留径直离去。
明黛见到景珖的伤,脸色亦变了变,连忙再唤人来扶他离开。
景珖回过神来才发现,今日的事与之前的计划不同。
本不该出现刺客,结果出现了,本不该有明黛出现,她出现了。
景珖忍住背上疼痛,说:“郡主,今日的事……”
明黛竖手打断他,“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一时半刻也理不清,你也好媚娘也好,还是先养伤歇息,缓过神来再谈。”
她看一眼他背上,中箭的位置,已有鲜血将灰蓝棉袍染得一片暗色。
没多久,景珖的人也从宅子里出来了,利丰和利行显然还没留意到外面发生的事,见到景珖受伤,连忙去护送,而他们在宅子里守株待兔抓获的人,也直接交给了明黛。
“郡主,这些人怎么处置。”
明黛拽着手里的马鞭,淡淡道:“送去秦大人那里,他自有安排。”
……
明媚坐在马车里,一入城内就发现外面的气氛很不寻常。
时不时就有官兵在走动,很是紧张。
她去了秦府,在明黛的安排下,入厢房歇息。
明黛先给她请大夫检查身上,确定没有任何损伤,又命人给她熬安神汤药。
明媚与景珖来往是背着家里的,此刻,她不知明黛知道了多少,只能乖乖配合。
等到明黛终于忙完回来坐在床边,姐妹二人对视片刻,她才小声开口。
“姐姐,今日是不是发生大事了?”
明黛也是惊魂方定,神情中显露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反倒没什么责备。
她点点头,短暂的沉默了一下,说:“今日,瑜王险遭暗算……”
明媚一愣,第一个想到的是好友贺采薇。
又听明黛道:“……好在,秦晁及时识破对方诡计,瑜王殿下安然无恙。”
在明媚疑惑又惊诧的神情中,明黛轻轻叹息,还是决定与她说清楚。
至少要叫她知道利害关系。
其实今日的事,若站在幕后黑手的角度,该是他们先带走瑜王,然后掳走明媚,为的就是设计他们二人。
明黛用的“设计”,在明媚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说白了,大概就是要让她和瑜王发生些什么。
而要想通个中关键也不难。
近来,瑜王十分出彩。
在秦晁夺了原本属于景珖的差事转交给瑜王后,他的风头更盛。
秦晁是明家的女婿,而明家所得的圣恩是整个朝廷有目共睹。
一旦刚刚成婚的瑜王被传出与明媚有私情,两个有身份的人在那样的幽静之地私会苟且,对外,旁人会怀疑瑜王争权夺势拉拢朝臣,拉得还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世家贵族,轻易就能毁去瑜王在圣人眼中刚刚升起的几分赞赏,对内,此事会令明玄与长孙蕙震怒。
瑜王刚刚成亲,正妻之位已给了贺家女儿,若此事传出去,明媚只能去给他做妾。
当日,宫中想让明媚给太子做妾他们尚且不愿,又岂会让她与唯一的好友争夺一夫,且还是给瑜王做妾?
明家为了小女儿的名誉与未来,势必又要闹上好一阵子。
只是,这次证据确凿,黑水满身,很难像之前那样瞒天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