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旗智:“我六岁那年,家里给我办了一个很大的派对,大到什么程度呢?”
“大到我如今二十多了,我仍然会在梦里歆羡那个拥有无数洋娃娃和祝福的我。”
“我爸叫了很多很多的朋友,他们都衣冠楚楚,家室清明,为人谦和礼貌,见到我就祝我生日快乐。”
“你知道他们叫我什么吗,他们叫我小公主。”
“我穿着粉红色的蕾丝裙,头上戴着镶钻的小皇冠,就坐在我们家三米高的客厅的正中央,听着小提琴和弦悦耳的鸣响。”
“面前的蛋糕堆了五层,每一层上的小动物都惟妙惟肖。”
“所有的人都在等我,吹完蜡烛,然后,用让我陶醉的声音,祝我生日快乐。”
“不过这样的日子,在你来的那一天,就结束了。”
“我弟的抚养权我爸没争取到,我就成了这场婚变里他最失望的存在。”
“后来,他遇到了你和你妈妈,二话不说迅速把你们接进门来。”
“结果呢,我爸生意失败,我原来的家被抵债了,我们就像是老鼠一样,跑到了宁东镇。”
王旗智空洞的眼里开始有了一些神情,像是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掀起的一阵海浪。
“曾今不管是多昂贵的巧克力和冰淇淋,我只要撒撒娇,我爸就能买给我。”
“如今却连饭都吃不上了,还要忍受潮湿狭小的生存空间。”
她说起往事的样子,像是一个从上一辈子的自己身上寻找记忆的失魂者。
“这种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感觉,我相信你也深有体会。”
“他们笑我买假货,可是他们不知道,我的虚荣亦是我的自尊啊。”
丰南全程没有从王旗智脸上挪开过目光,她的语气软了几分:“即便如此,我和我妈,可有待过你不好的地方?”
“你说你想画画,去我的房间把我画了半个月的画作涂的乱七八糟,我可怪过你,我妈可怪过你?”
“你说你想去游乐园,我妈二话不说带你去,连我发烧去医院看病都是委托老师带我去,我可怪过你,我妈可怪过你?”
“她说王齐国是我爸爸,我们是新的一家人。”
“她说你是妹妹。我要让着你。”
丰南浅色的眸子里隐隐绰绰:“王旗智你告诉我,王齐国算哪门子爸爸,你算哪门子妹妹,”
“你若是要跟我算账,我倒是想问问你,王齐国破产后,你的吃穿用度,用的到底是谁的钱?”
“你说你过不了苦日子,问我妈随便央求着买双运动鞋,那就顶的上我一年的零花钱。”
“你爱死那些有logo的东西了,你爱死那种在朋友中炫耀的感觉了,你从来不问自己,你的实力配不配的上。”
“你说沈家多有钱,你认为我回了沈家,过上了你曾今的那种生活。”
丰南摇头,“我成年之后,没有问家里拿过一分钱。”
王旗智身子往前趴过来,额头抵着那玻璃隔离墙:“你说谎,怎么可能,你都回去了,怎么可能过的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我没说谎,我去画室上课,赚兼职的钱,仅仅够支付生活费,我的板鞋鞋头开了口,我都不舍得再去换一双。”
“我能过的起体面的生活,也能捱过困苦的日子。”
“我跟着我妈从沈家到你家,再到宁东镇,又回到沈家,从来就不是什么从天堂到地狱,再到天堂。”
“那只是我人生孩童时没的选的颠沛流离罢了。”
“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物质的改变。”
“而是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人爱我。”
说完这一切,丰南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她从来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王旗智。
王旗智出现的时候,永远都在叫嚣着她的生活不易,她的苦难多灾,她永远都把这一切,归咎于丰南的到来。
丰南心里很清楚,这一切,她怪不到她头上。
只是她很无奈,终归心里还是对王旗智的遭遇,对她身上到处都有的伤痕,充满了同情。
倒是今日自己的一番话,却是结开了自己心里的枷锁。
一码归一码,丰南不欠王旗智。
沈家也不欠他们王家。
就连丰慧珍,也为过去岁月里的冲动而买单。
“有没有人爱我?”王旗智嗤笑,“你觉得谁会爱我?”
“是我那个从来不会想起我,只想要我弟抚养权的妈?还是我那个一天到晚只会喝酒打人的爸?”
“丰南,有人爱你,却没人爱我啊。”
“我宁可让他们两个都死了,不如我成为孤儿好了,这才说的过去。”
“毕竟孤儿,还一生自由,也不会受到王齐国无尽的勒索。”
王旗智一只手捏着那手铐链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丰南说道:“王齐国死了。”
“什么?”王旗智混沌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异样。
丰南形容不出那种感觉,是欣喜?是惊讶?还是慌乱?
“他死了,肺癌。”丰南重复了一句。
王旗智的眉心拧在了一块,她的眼尾控制不住地向下垂,眼里突然一红,苹果肌处微微颤动,像是要努力把眼里的泪给憋回去。
继而,她唇角僵硬地一弯,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因为哽咽显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