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头发凌乱,脸颊发烫,心跳得毫无章法,连带着四肢都在微微发抖。她只有强自镇定。
拉竿箱轮子滚过地面,发出低调的声响。这代表箱子装了很多东西,本身也便宜。还代表尹小航追了出来。
尹小航追了出来,在她身旁站定,眼睛看向别处,腮部肌肉在皮下虬结。
万相宜不敢抬头看,也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只敢浅浅的,憋得胸腔发痛。
她手中无措,只好再点下行按键——明明那里已经亮起。
电梯停在高层,下降缓慢。因为无话可说,她连按五次,最后两次都是双击。
尹小航长叹一口气:“敢不敢看我一眼?嗯?”
万相宜面前掠过一只手,脸被轻轻拂过去,她只好抬眼看。
昭然若揭,众生皆为见证。
虽然一再压抑和躲闪,可她眼里渗出的东西再清楚明白不过。像大雪过后,一只肥硕的兔子跑过。
尹小航一碰到她的目光便呼吸一滞,皱起眉头。怜惜驱赶,恨意四散。
他冷笑一声:“你装得累不累?”欺身过来,“我都替你累。”低下头来,“真的……”
“真的”二字,被他自己吞入腹中,又用万相宜的唇堵住。
万相宜懵了。
她像一株植物,只管仰面站着,迎接阳光雨露。
尹小航从未尝过此等人间美味。他吻过一个回合,撇开脸去,大大缓过一口气,又转头吻下来。
这次吻得更加用力,万相宜的头被迫后仰。
她清醒过来,想顺势挣脱,身体跟着后仰,尹小航哪里肯放过,五指发力,嵌进她的下巴和脸颊,她的嘴被迫嘟起,被人更深地吻下去。
脑袋里像是装了充气泵,哭嗤、哭嗤、哭嗤……像有人狠狠地充气。回过神来,又似乎是心跳,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是对方的。
三下五除二,万相宜就完全失守,尹小航把她抵在墙上,手绕过肩膀,扣住她的后脑勺,身体把她完全罩住,细细品尝……
叮——电梯门开了。
二人俱是一凛,万相宜趁机推了一把,把自己推远一点。
尹小航还沉浸其中,伸手想替她擦嘴角。被万相宜一手挥开。
电梯里有只小鹿狗,率先发现异样,跟敢死队一样狂吠起来。
有个卷发阿姨手上提着一袋垃圾,探头往外看:“上不上,小伙子。”
尹小航把心一横,将拉竿箱拽进电梯。
出租车等在楼下,他放好行李,坐进后座。
积水路段很多,司机开得仔细,车像行在水上,有乘风破浪的感觉。广播在播报路况,哪里积水严重,哪里有车抛锚,都是他熟悉的地名。
城市被大雨狠命冲刷过,像被抛过光。
关于目的地,他做了大量功课,有些影像留在脑子里,残破的楼体、灰败的街景、空洞的窗,如绝望之人的眼睛。
街景与灯光映在积水上,被浊浪得支离破碎。即便今天这样大的雨,城市一刻也没停止运转。
车照样驶上马路,人照样走上街头,远行的人照样奔向目的地。
尹小航握着手机,一路无话,任由窗外的光影一一扫过他的脸。
广播放了一首老歌:
除非是你的温柔
不做别的追求
除非是你跟我走
没有别的等候
我的黑夜比白天多
不要太早离开我
世界已经太寂寞
我不要这样过
他按亮屏幕,没有信息,仍旧没有信息。
她大概还在跟警察交涉?回家了?要照顾孩子吧,洗奶瓶啊换衣服啊哄睡啊这些。
最后疲惫地洗漱就寝,在他上飞机前,不会再联系他了吧?
尹小航无法接受。
他发出一条信息:“完事了吗?”
随即锁屏,他在措辞。
手机立刻震动起来,他举起来看,是于帅,亦师亦友亦同事的于帅来电。
他接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干吗?”
“过安检了吗?”于帅知道他的起飞时候,掐点打的电话。
“还没有。”
于帅听到车辆鸣笛:“你丫还没到机场?”
“……哥。”
前段时间做癌症筛查的事,他连于帅也没告诉。跟单位找了别的借口,推迟了驻外时间。于帅:“怕了?怕不早说,换我去啊,咱单位挤出这笔经费容易吗?要不你还回来跑会,上午一个会,下午一个会,改他们那些狗屁不通的新闻通稿……”
尹小航:“啧!行了行了,你快挂了吧你,再打我误机了。”
于帅还想说,尹小航掐灭了电话。
再看微信,果然有一条未读。
万相宜回复说:“回来了,刚收拾完。”
她跟阿姨交接完,给了阿姨打车钱,又转身忙马炯炯。
把孩子的几件小衣服泡水盆里,转身洗奶瓶和装米糊的碗。阿姨喂完了宝宝,但是腾不出手来洗餐具,她一一洗完,用开水烫好,又随手整理了床头、地上的杂物。
再把卫生间门打开,正对着卫生间铺好爬爬垫,护栏装好,把马炯炯放进去。
挑五颜六色的玩具,随手扔几件进去。她才进卫生间放水、脱衣服。
她很久没有四平八稳地洗过澡,都是“战斗澡”,先把头发淋湿,打上洗发水,开始冲身体,身上冲完再把头发上的泡沫冲掉。赶紧擦干,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