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炯炯却嘎嘎嘎嘎笑个不停。
小孩觉得好玩,循环往复地把勺子举起来——扔下去,举起来——扔下去,尹小航想阻止,他们反应越大,她笑得越响。
等她笑得前仰后合时,尹小航随手拍下一张照片,给万相宜发了过去。
看看时间,不回复也很正常。
闹归闹,小孩把一碗鸡蛋羹全吃了。不知什么时候,靠着于帅的腿睡着了。
48
一个老记者,一个小记者,聊起圈子里的人和事,没完没了。
到后来菜也不吃了,思维碰撞处,提杯碰一下,话题下酒,倒也尽兴。
于帅是单身,尹小航也是单身,至于单身的原因,就没有深入切磋过。单就年纪来说,尹小航单身也算正常,于帅就有点另类,但圈子本身包罗万象,工作性质也让他们见多识广,可接受一切“不正常”。
尹小航从旁人嘴里隐约知道,于帅结过婚,至于怎么回归单身,配偶去向,都不得而知。共事多年,协作的默契、彼此的赏识、额外的亲近,这些都有,但关于婚姻和感情,于帅没有正面谈过,连侧面提及都没有。
有个词用在这里最合适:讳莫如深。
尹小航被于帅诟病的,倒不是未婚、单身这些事实,而是他不近女色——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整天耷拉着眼皮工作,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除了球鞋烧钱,也没见他眼红过名表、好车,衣服尽穿旧的,实在非淘汰不可,同款再买一沓。
早些年记者收入还可以,社会地位也高,于帅不说家底多殷实,满足中年单身汉的开销没有问题。
尹小航这一波就惨了。传统媒体七零八落,基本工资没多少,稿费积分各种算下来,月收入抵不过小网红的一晚直播。
于帅跟朋友合伙做生意,有别的收入,报社这份工作只当营生,毕竟是个平台,自己也有些旧相识和业内口碑。尹小航他就有些看不懂,很专注,也很有热情,钱多钱少的,似乎并不在乎。平时不紧不慢,对人不卑不亢,达官显示也好,妙龄少女也罢,在他眼里众生平等,没有身份差别、性别优待。
于帅知道他是独生子,来过他家,就见到这间旧房子,也没见过他家人,知道他有妈妈,没跟他住在一起,好像住在养老照料中心。
他还替尹小航收过快递,见到过一份捐赠证明,捐赠数额不算小,也没详细问过。
这么多年来,各自没在对方身边见过异性,也没就此深入聊过,玩笑倒是开了不少。
酒精在血管里流窜,于帅靠在沙发上,身体往下滑了滑,双臂展开,愈发放松。手指却在不经意间搭到什么东西,毛茸茸的。
马炯炯睡熟后,尹小航把她托起,放到沙发上。此刻,她稀楞楞的头发支出来,发梢轻轻挽住于帅的手指,细细的、痒痒的,烟笼寒水月笼沙。
这孩子的长相,你说多萌、多可爱,也是没有。因为头发过于稀疏,又灰不灰棕不棕的,打眼就能看到头皮,像个心眼儿没长全的憨和尚,不,憨尼姑——不,还是憨和尚,没什么性别指向性。
于帅的手指动了动,头发被他捻在手里。
他身体又往一侧滑了滑,头探过去,看到她头发根部、头皮表面浮着密密麻麻的大汗珠子,额角的汗珠已经流下来,水淋淋一片。
他看了一眼空调:“是不是太热了?满头大汗。”
尹小航绕着茶几走过去,随手在茶几上揪了几张纸巾,蹲到马炯炯旁边,握着纸巾,举棋不定。
不知为什么,他有点怕她醒。
于帅从沙发另一侧凑过来,接过纸巾,小声说道:“我来。”
他一手撑着沙发背,把纸巾层层展开,再规整地叠加在一起,轻轻按在马炯炯头上——汗珠子最密的区域。
掌心温热,小孩子体温高。
待纸巾吸了汗水,再拿起来,细心对折,重新按上去……
尹小航看着他的动作:仅靠一支胳膊吊着,重心偏离,核心肌群压力很大,庞然大物,却干起了拈针绣花的细活。
还偏着头,怕酒气喷到孩子头上。
尹小航不假思索地说:“这么喜欢小孩呀,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于帅瞪他一眼,继续给马炯炯擦汗,用纸团边缘干爽的部分,轻轻蹭马炯炯的额角,然后龇牙咧嘴地坐正,手心握着纸团,如释重负地说:“我倒是想,没那个功能。”
尹小航没动,看着马炯炯,她丝毫没受惊扰,两只肉着手举过头顶,头发打绺儿,像个弃置不用的鸟窝。“结婚啊,又不是让你亲自生。”
于帅又“吱儿”一口酒:“我跟谁结。”放下酒杯,没有情绪起伏,又像是叹了口气。
尹小航觉得后背有点凉,这角度空调风能吹到。他走回卧室,空手出来,又走去卫生间,拿出一条新毛巾,在孩子的脚和肚子之间犹豫一下,最终盖在肚子上。
于帅接着说:“我的事先放放,你怎么回事?”
尹小航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我回来就听说了,老方说是个挺本分的姑娘,还说你对人家言听计从。”
尹小航反问:“老方是谁?”刚问完就明白了,还能是谁?见过他跟姑娘出双入对的人,并且跟于帅交待的人,定是那鱼塘老板,只是尹小航今天才知道那人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