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说:“我来市局汇报工作了,他不知道。”
电话那边有推动椅子的声音,“那你等一会儿,我去接你。”
“不用。我打车去找你吧。”
訾岳庭告诉她,“我在家里。”
今天他请了一天的假,醒过酒后就闷在家里画画,也没出门。
半个小时后,林悠打车到了荷塘月色,小区的门禁很严,外来车辆必须报门牌号才给放行。
訾岳庭给她开门时,身上还穿着工作服,是件白大褂,上头蹭满了斑驳的颜料。
“你在画画?”
“嗯。”
他低头把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吃饭了吗?”
“没。”
“那我煮点面条。”
上楼时,林悠小心翼翼问:“我晚上能不能住在这儿?”
她不想回家,也不敢回813小区,害怕林文彬会去那边堵她。
訾岳庭转身说了句,“求之不得。”
回到三楼,訾岳庭挽起袖子开始煮面,林悠坐在沙发上,有些郁闷,“但我没有衣服换。”
訾岳庭没转头,“你把钥匙给我,吃完饭我过去帮你拿换洗衣服。”
林悠突然心动,走到厨房,悄悄从背后抱住他。
他的体温一贯比她高半度,身上还有轻浅的松节油味。她从前觉得这味道有些刺鼻,像是新装修的房子里的工业树脂味,是陪他坐画室坐久了,渐才习惯的。
林悠说:“好在有你陪我……”
爱情这件事,终于不是她一个人在坚持。
訾岳庭开火煮水,转身抱着她问:“你今天下乡怎么样?”
林悠皱了下鼻子,“累。”
是心累。
关于调查内容,她不能透露,但精神上的疲倦,他却感受到了。
强占河道横行不法的土财主,赚得钵满盆满,本本分分遵纪守法的老百姓,却只能住在漏雨的平房……是,任何社会都不可能完全没有矛盾的存在,但这些真实发生身边的案件,同样发人深思。
像马家村这样的村子在全国有多少个,难以想象。
察觉到她不想说工作,訾岳庭也没有继续问,沉了口气,和她说:“这只是一份工作,是你会碰到的无数案子中的一个案子,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心力交瘁,知道吗?”
“嗯……”
水开了,訾岳庭松开她,往锅里下面,又敲了两个鸡蛋进去,手法熟练地顺着沸汤打散。
“去拿两个碗,两双筷子,准备吃饭。”
他煮的是清汤挂面,只放了点虾米紫菜和葱花,味道比较清淡。冰箱里还有夹江腐乳,他夹了一小碟放桌上,给她调口味。
林悠坐在餐桌前,出愣了好久,半天没动筷子,是在想事情。
訾岳庭问:“怎么不吃?”
她拾起筷子,挑一缕面条,说:“桌子高,坐得有点不习惯。”
“过两天,我去换张桌子。”
林悠看他,“你这么听我的话?”
訾岳庭说:“居家,舒服最重要。”
他已经过了那个会为窗帘的颜色,地毯的材质而吵架的年纪,也没有那么多情绪要发泄。他宁可将那些躁动不安的情绪都攒起来,交由画笔去诠释。
吃过晚餐,訾岳庭换了身行头,去帮林悠拿衣服。
临走前,他把大门的门锁密码告诉给了林悠,和他的手机密码一样,是小檀的生日。
林悠站在一楼进门的走道边看着他换鞋穿外套。
“我和你在一起,小檀会生气吗?”
訾岳庭换好鞋,走过来,捧起她的脸说:“她是我女儿,但我不会干涉她的人生。同样的,她也无法干涉我的人生。”
“如果她不肯接受我呢?”
訾岳庭说:“我一样会和你在一起。”
现在这个困境,她远比他更辛苦,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但他不希望她为此彷徨犹豫。
到了813,林文彬的车果然停在小区里,人就站在灯下花坛边打电话。
不用猜也知道是打给林悠的。
訾岳庭走下车,林文彬这回没跟他废话,上来就给了他一拳。
訾岳庭没躲,人往后趔趄了一下。但他能感觉到,林文彬这一拳是收着力的,下手并不重。
遛狗的老头躲远了在看戏,小区的感应灯又亮起了几盏。
今晚,月光冷清。两人都没喝酒,都是清醒的状态。
林文彬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昨晚的话说的不够清楚?换位思考,如果苃苃是你侄女,你舍得把她嫁给一个四十岁的人吗?”
“我不舍得。但我会尊重她的决定。”
訾岳庭说:“她是成年人了,要真是叛逆,拿起身份证就可以和我去登记结婚。但她没这么做,因为她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你别跟我在这放狗臭屁,”林文彬抓着他的领子没松手,“訾岳庭啊訾岳庭,我就想不通了,你缺女人吗?你骗她什么了让她铁了心要跟你在一起?”
“我在北川中学支教的时候,教过林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去北川,也不会做她的美术老师。这个故事,也算是你促成的。”
訾岳庭掰开他的手,说:“打你也打过了,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冲我来,别老吼她。”
家里,林悠抱了条羊绒毛毯,窝在沙发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