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一声,掼回面前的兵器架上。
容央抖如筛糠。
耳畔有低笑坠落,容央愤然抬头,对上树荫下那双深邃的眼,气急败坏。
褚怿致歉:“对不住。”
眼中依旧似笑非笑。
容央腹诽:死冤家!
树上有蝉声起伏,间或也有小鸟三三俩俩结伴掠过,褚怿慢慢敛去痞笑,低头:“怎么过来了?”
容央不看他,语气仍带三分愠恼:“有人夸你枪法好,硬要带我过来见识一下。”
褚怿挑眉,声骤然压低:“真想见识一下?”
容央斜乜,眼神不耐,什么叫真想见识,刚刚不是已经见识过了?
褚怿薄唇又勾起个微小弧度,片刻退开半步,抬肘抹去脸上热汗。容央半耷眼皮,注意到他被风吹敞的衣襟,豆大热汗顺着脖颈下滑,淌过那喉结,一径往底下流去。
随着他抬臂动作,衣襟敞得更大,半边肌理匀称的胸肌在暗影里起伏,上面还缠着半条旧疤……
目光蓦然像被烫了烫,容央闪开。
褚怿擦完汗,潦草地把衣襟拉拢,转头时,看到小美人冷傲的侧脸,和浓荫里泛红的耳垂。
场上,褚睿三人的声音传来,似在争论什么。褚怿没留心,看容央往前走,便跟过去。
长兵边上是三排短兵,头排齐齐整整地摆放着各种款式的剑,容央抚过一把双剑剑蹲上垂挂的金黄丝绦,褚怿道:“想学吗?”
容央漠声:“不想。”
被拒绝得这样干脆,褚怿也不恼,仍是淡淡笑着:“必要时可防身。”
容央勾着那丝绦:“不是有你?”
褚怿扬眉,眸色更深一寸。
风吹下一片飒然轻响,悄然跃动的心跳声沉入其中,褚怿眸深如海。
不可否认,这话于男人而言,是十分受用的。
“是。”那受用的男人勾唇。
※
夜里,一场家宴热热闹闹,欢声沸腾。
文老太君爱看杂技,酒过三巡,便有吴氏精挑细选的戏班子在庭中登场,先是趁着锣声缘竿而上,后又弄刀跳丸,吞刀吐火,名目之多,丝毫不输城中勾栏,直勾得席上众人鼓睛暴眼,膝不移处。
然容央到底是眼高于顶的,趁着酒兴看了半晌,便有点腻味起来,目光开始在人群里逡巡。
这仔细一环视,方发现阖府上下除褚怿外,竟再无一成年男人赴宴,各房里的小郎君都还年幼,年纪最大的不过是堪堪束发之年的褚恒,小的则还是个襁褓稚婴,东一个西一个地散落在各房女眷之中,实是阴盛阳衰得很。
容央骇然,心想就是在禁廷参加宫宴,也没有过男性成员这么少的场面,这忠义侯府看着六房之多,各房的妻妾也不算少,可香火这块,似乎比后宫还令人堪忧哪……
正唏嘘,一场戏罢,吴氏带头祝酒,容央忙把案上酒盏端起,同众人一道朝文老太君敬去。
亥时一刻,端午家宴临近尾声,容央三分微醺,借口疲乏先行离席。
褚怿的别院在东南角,入院后,尽是蓊蓊绿影。容央不识路,由府上的小丫鬟领着进了寝屋,展眼一看,眉头便蹙起来。
这一派硬生生的家具,可真是那人的风格哪。
继而后知后觉,府里没给她准备就寝的寝屋吗?
正不满,外间脚步跫然,候立帘外的小丫鬟忙颔首行礼,容央转头,便欲开口质问,来人突然隔空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容央憋住。
褚怿示意那丫鬟退下。
屋内顿时仅剩二人。
“干什么?”容央眉尖轻蹙。这人分明刚刚还在席间的,怎么一下就跟到这儿来了?
褚怿上前,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竟像颇局促似的,在离容央最远的一把交椅前坐下。
容央越发狐疑。
“刚刚的晚膳,可还合胃口?”褚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谈迂回些。
可对方并不领情:“你到底想说什么?”
褚怿唇角收紧,金刀大马地坐着,微微俯身,双手交握着往膝盖上一放:“今夜不分房,行吗?”
夜还不深,可他声音已分外沉,容央一个激颤。
定住神后,抬眉:“你昨夜还说,不该痴心妄想的。”
褚怿讪笑:“只求同衾共枕,绝不越雷池一步。”
容央便也笑:“你自己信吗?”
褚怿:“……”
容央迤迤然上前,径自在他旁边坐下,侧身去提案上茶壶:“怕给外人知道我们分房的事,有损你褚大郎君的威名?”
褚怿看过去,视线先停在她手上,后往上移:“难道不会损殿下的威名?”
容央一怔。
褚怿把茶壶从她手里拿走,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容央默默看着,想着他刚刚的话,后知后觉的懊恼气闷蔓延胸口。
忠义侯府到底不同帝姬府,头一次回夫家就跟夫婿分房睡,传出去后,定然会有些不安分的嘴在背后瞎编排。
如是说帝姬不待见驸马,那就免不了扣一顶无礼跋扈、不守妇德的帽子下来;如是说帝姬不被驸马待见……
容央简直不能往下细想。
脸一冷,容央瞪向褚怿,怀疑之色十分明显。
褚怿撇清:“臣没答应过要留下来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