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殷切道:“哎,道长何出此言,王某早就想好好款待道长一回了,难得有此机缘,岂有不盛情款待之理,就怕道长嫌鄙府酒菜粗陋。”
绝圣和弃智放下心来,回到对面护送那帮人启程。
滕玉意的犊车也正式启动了,见天和见喜各骑一头小毛驴伴在犊车旁,小毛驴又矮又瘦,走起路来要多慢有多慢。
滕玉意隔窗向天边看去,天色越来越暗了,照见天见喜这慢慢悠悠的速度,回到家里恐怕要天黑了。她倒不是担心别的,只是她下午才见过凶手,凶手又会邪术,万一半路生变如何是好。
端福似乎也很担心,默默看了见天见喜的毛驴一会,破天荒打破了沉默:“小人去给道长们换两匹骏马来。”
见天和见喜却摆手:“不要不要,我们这两头小毛驴是观里养大的,性子机灵着呢,我们骑惯了它们,才不要骑什么蠢马。”
这一路磨蹭下来,走出西市时天都擦黑了,滕玉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二道说着话,心里却暗自发急,昨晚蔺承佑在府里布阵时叮嘱她晚间别外出,哪知今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昨晚是舒丽娘,今次不会又有什么厉鬼吧。阿姐还在府里等她,也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
只听后头马蹄声渐近,有人驱马赶上来了。
滕玉意心怀戒备,悄悄掀开窗缦看来人是谁,就听见天和见喜讶道:“世子。”
蔺承佑勒住缰绳,笑道:“两位前辈走得可真够慢的。”
“急什么,横竖延寿坊离西市不远,拐过两条大街就到了。噫世子,你不是要去大理寺吗,也不是这个方向啊。”
蔺承佑道:“巧了,我正好要去布政坊办点事。”
见天和见喜一拍手:“那岂不是正好顺路。”
滕玉意悬着的心落了地,蔺承佑可比见天见喜靠谱多了。
见天和见喜本就话多,多了个蔺承佑同行,话匣子越发收不住:“刚才王公子跟我们闲聊,说他们府里的厨娘有一手好刀功,片出来的脍片轻薄如雪花,入口就会化开。”
蔺承佑哦了一声。
这等刀工的厨娘,宫里和成王府少说有十来位,不过那晚他吃过滕家厨娘的点心,厨艺确实不差。
“话说起来,江南除了鱼肉鲜肥,点心也做得比北地的细致些,但王公子说,全江南最好吃的点心,还属她自己做的鲜花糕,贫道听了有点不信,世子也不信王公子会做点心吧。”
蔺承佑没接茬,滕玉意会自己做点心?不大可能吧。倒不是不信她学不会,而是赌她没这个耐心,可一想到她那间静谧幽雅的“潭上月”,他心里又有些不确定了,她都有耐心给小红马取那么多名字,闲下来做份点心倒也不稀奇,就不知谁吃过她做的点心,兴许只有她阿爷、姨母吧。
滕玉意早在车里打起了盹,昨晚她就没睡好,今天又受了一番惊吓,虽说离开了西市,又嫌见天见喜不靠谱脑中绷着一根弦,这时候听着外头人的说话声,那根紧绷着的弦,居然不知不觉松弛下来了。
人一松懈,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听到外头有人在“笃笃笃”敲窗壁,滕玉意一惊,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外头有人道:“公子,醒了吗。”
是程伯的声音。
看来是到家了,滕玉意松了口气,揉揉眼皮,坐直身子整理幞头和衣袍。
下了车环顾左右,就见蔺承佑抱着胳膊靠在马旁,像是等了有一会了。
见天和见喜嘿嘿笑道:“王公子在车里睡着了?”
滕玉意尴尬地清清嗓子,对程伯说:“今晚府里有贵客,快去准备酒筵。”
程伯应了。
滕玉意又走到蔺承佑面前,笑着拱收道:“世子,赏光留下来吃顿饭吧。”
蔺承佑看她一眼,她脸上的灰这一路早蹭干净了,脸蛋粉扑扑的,一双眼睛干净得像清洗过的葡萄,不用想,这一路在车上肯定睡得不错。说来也怪,他本来不饿,听了滕玉意这话,肚子一下子就饿了起来,滕府的菜不难吃,留下来吃顿便饭也没什么,可惜今晚要忙的事太多。
“谢了,我还有要务在身。”他翻身上了马,“记得我说过的话吧,晚上别瞎跑。”
“哎。”滕玉意点了点头。
蔺承佑驱马出了滕府门前的荣乐巷,掉转马头朝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滕玉意领着见天和见喜入府,忽听巷子尽头传来大批马蹄声,惊讶回头看,却是滕绍带着亲卫们回来了。
程伯又惊又喜:“老爷回来了。”
滕玉意疑惑地望着阿爷。早上程伯还说阿爷约莫要半夜才回来,哪知傍晚就赶回来了。再看阿爷身上,櫜鞬服(注1)上沾满了风尘,坐骑下的翠色障泥更是污糟得不成样子,除了军情告急,她很少见阿爷这样急着赶路。
什么事这么急……
她想起下午才得知邬莹莹回长安的消息,脸色顿时复杂起来,就那样立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看着阿爷驰近。
滕绍早就看到了门口的老道士和小公子,老道士他上回就打过交道,是东明观的道长,小公子模样虽然变了,但那倨傲的神情从小到大都未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