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深洲沉默了会,鼻尖似乎隐有潮气,又在转过身来时一脸平静,点头道:“嗯,对,只是眼见就差一点,还是有些难受。”
“我也有点难受,”四天足以让程伊已经走出为荷兰的失败,但,“我难受这个夏天就这么过去了,下一次又是四年,四年后熟悉的球员们又要换一批了。”
“没事,”他扯扯嘴角,语气沉重,“下次梅西一定能举起大力神杯。”
现在回味,那个夏天就好像大梦一场,热血沸腾,缱绻迷离。
下一届,再也没有那个味道了,德国荷兰阿根廷都早早回家,似乎那个夏天的重点就留在了那个夏天,而那个夏天一起看球的承诺散在了那个夏天的空气里。
前两年,梅西接受采访时说,那年夏天离冠军这么近,太痛苦了。媒体说他为此一直耿耿于怀。程伊看到新闻标题眼眶就红了。
也许当时祁深洲应该哭一场的,因为梅西再没能比那个夏天更接近世界杯冠军。
也许她也应该哭一场的,因为那是他们离互相理解最接近的一次。
*
他们四人没有在巴西碰面,因为程伊始终不想在巴西看到单星火。她与祁深洲说,“我不想看到他,我不想跟他聊起我们曾在一个球场看过球,不想让他玷污我们的球赛。”
程伊以为自己不能冷静面对吴蔚和单星火,可她低估了自己的演技,或者成年人的消化能力,她在祁深洲的公寓里迎接了手挽手拎着礼物出现的单星火与吴蔚,僵了一整个夏天的肩陡然放松,打招呼时,她原谅了吴蔚。因为那一刻的吴蔚,太纯粹了,完完全全是爱情里的样子。
就像学校里风言风语——“祁深洲一定会找机会把程伊甩了的”,“他们不会长久的”,“你见过谁异国恋能走进婚姻殿堂”,“谁知道呢,也许是女人先劈腿”......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继续了,也许,我们不该劝阻别人关于爱的任何事。
我们可以通过概率预知结局,却不能断言个体体验的过程。
那个夏天彻底结束时,返程的倒数第三天,程伊接到电话,如待命接受流浪者的避难所,连问询都没有,赶到那个带台湾腔的女孩说的地点。
她在法拉盛的地铁站看到了烂醉如泥衣衫不整的吴蔚,她倒在柱子旁,迎接所有路人的审视。
程伊同那个好心的姑娘道谢,复杂地看向吴蔚。她很难从此刻的吴蔚身上找到过去的冷静自制。
也是在那一次,吴蔚与程伊交的心。
她们跌跌撞撞回到公寓,吴蔚径直撞进洗手间,昏了头一样跪在瓷砖地上,泼了自己一脸厕所水。程伊拼命拦她,“你疯了吗?喝成这样?”
吴蔚用满是脏泞细菌的手拉着程伊,两眼冒着瘆人的光,“你知道的吧。”
“什么?”
“我......很羡慕你和祁深洲。”
“哦,”程伊看了眼她被撕到腹股沟几乎裸//奔的裙子,替她拢了拢,“是么。”
“你知道为什么吗?”吴蔚狭长的丹凤眼直勾勾盯着程伊。
她那会脸上过敏,肿成猪头,所以表情自带淡定面具,“为什么?”
饶是如此,仍被识破。“哦......“吴蔚拖了老长的尾音,挑眉痴笑起来,连哼好几声,好似戳破程伊的伪装,手指着她,“你知道......”
程伊心里飘过慌张,手扶住她即将倾倒的身体,“知道什么?”
“谢谢你。”吴蔚沿着墙滑倒在地,头磕在程伊肩上,撒娇一样蹭她,“谢谢你,没有让我们局限在压缩真空的环境,谢谢你让我们拥有社交的权利。”有可以聊起的共同好友,可以在美国进行聚会。
吴蔚是个很有距离感的朋友,难得的身/体/亲/密让程伊僵硬得好像一个不/举的男人,面对姑娘的卑微投怀,她心头涌过无数自责,为自己曾有的慌张以及隐隐的鄙视不齿。
程伊敞开怀抱,咽下喉头苦涩,“不用谢。我们是朋友。”
“如果我酒醒,你一定要当我没提过。”
“好。我们永远不提。”程伊眼神坚定,郑重许下承诺。
“那趁我酒醒前,我再说一句。”吴蔚落下眼泪,眼角像开了两朵垂危的桃花,“他把我丢在地铁站了......其实并不突然,我感受到了他的取舍。毕竟我开始耽误他的时间了,我在占有了,我不懂事了。”她努力只提爱,不提生活,但爱做尽了,生活是避无可避的走向。
“我不会......”取舍的。
“哎呀,好脏啊,真脏......”吴蔚举起沾着马桶水的手,揩在皮肤上,自嘲不止。
“来,”娇小的程伊灌进巨大的气力,将一米七的吴蔚拖进浴缸,调好水温替她冲淋,一边剥衣服,一边嘀咕,“没事,不脏,我们洗干净就好了。”
挚友挚爱不会从天而降,他们都穿过了时间的枪林弹雨。
*
程伊在搜索框里敲下单星火,一如她在巴西世界杯撞破他婚姻的那次。只是下一秒,网页一闪——标题撞进眼球:【美国知名大学中国籍研究员涉嫌数据造假】。
新闻时间是两个月前,就在程伊震惊的时候,祁深洲发来了今天的定位,她没了算计,难得回复了他,【单星火离婚了!】
Q:【我知道。】
陈真心:【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