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川医院里, 她见到了孙露的新丈夫。
男人高高瘦瘦的,见到她后强打起精神来,懊悔地向她道歉,说是自己疏忽所以才让孙露出了意外。
倪歌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太平间里的女人,不哭也不闹。
后来男人作为孙露的丈夫,要为孙露还有他们的孩子举办葬礼。
而倪歌作为孙露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要留在江川,帮她办丧。
整整一个星期,倪歌几乎没有开过口,所有事都按照流程来,该守灵就守灵,该休息她就闭眼睡觉,该进食她就会吃些东西填肚子。
那几天她想起了好多往事,关于孙露的和她自己的。
她一直都不觉得孙露爱自己,哪怕孙露去世了,她还在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
倪歌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
孙露的新丈夫叫封铭,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和倪天成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对人说话轻言慢语,为人温文尔雅。
明明是他同时失去了妻子和孩子,他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可他还是格外照顾倪歌,事事为她打点好,甚至安慰她,让她节哀。
然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倪歌无意间发现,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的像个孩子。
那晚倪歌半夜惊醒,睡不着就想出去透气,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有个人影。
她慢慢走近,然后才发现是封铭。
男人倚靠着树干,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站在他身后的倪歌听到他正在对着照片说话,他说:“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和孩子。”
“你是不是气我工作出差不能陪你,所以才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他抚摸着照片,嗓音干涩低哑:“露露,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慢慢地滑坐到地上,捂住脸闷声呜咽,“后半辈子你让我一个人怎么过?没了你和宝宝,我根本没有想要生活下去的动力。”
倪歌停在他身后几米的地方,垂眼看着他,没有再上前。
后来把孙露和他们孩子的丧事操办完,封铭带倪歌一起吃了顿饭,说是谢谢她能从沈城赶过来,送孙露最后一程。
倪歌没什么情绪地说:“没什么好感谢的,只是作为子女的义务而已。”
她确实就是觉得自己在尽一个亲生女儿的责任和义务。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还是会在眼眶里打转,心里难受堵闷地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疏解。
在回沈城的路上,倪歌开了后车窗,风呼呼的灌进来,他微微仰起脸,眼睛渐渐被风吹的发干。
想哭的时候怎么办?
抬起头来,迎着风。
风会把眼泪带走的。
后来好多次想要掉眼泪的时候,倪歌都是这样做的。
没有人会给她擦眼泪,那就坚强一点,不要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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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期内一个接一个的打击让倪歌承受不住,她开始堕落,甚至比没遇见陈斯越之前更甚。
逃课旷课,迟到早退,去网吧打游戏,去酒吧买醉,打耳洞,纹纹身……
活成了家长和老师眼中最讨厌的模样。
因为没有萧嘉轩和陈斯越,学校的匿名论坛上终于久违的出现了倪歌的大名。
有人专门开了一个贴,来八卦倪歌的各种事情。
楼里有人说,是陈斯越把倪歌甩了,所以她才这么堕落,成了一个小太妹的模样。
楼来还有人传,萧嘉轩和陈斯越之所以双双转学,就是因为为了倪歌大打出手,学校秘密让他们退学了。
楼里甚至有人说,是倪歌脚踏两只船,所以最后一个都没捞着。
倪歌从不上论坛,根本不知道这些,哪怕她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因为她就不会把别人的看法放在眼里。
高二最后一次月考,倪歌又占了倒数第一的“宝座”,成绩出来的当天,放学后她就被唐欣瑶给堵在了恒友书店门口。
唐欣瑶拿着年级大排名的成绩单质问倪歌:“倪歌,你这样算什么?学习成绩能这样被糟蹋吗?”
倪歌冷冷地勾起嘴角,“你有病?”
唐欣瑶气的满脸通红,对她大喊:“为了一个男的你至于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吗?你知不知道要想别人爱你,你得先自爱,连自己爱自己都做不到,你凭什么奢望别人会爱你!”
“怪不得陈斯越会离开你!”唐欣瑶气呼呼地说完就把成绩单扔给倪歌,“这样的你,根本不配做我对手,我鄙视你,倪歌。”
倪歌站在原地,看着唐欣瑶离开的背影,耷拉下脑袋,盯着飘落在地上的那张成绩单,然后蹲下来,捡起成绩单,看着上面的名次,抿唇。
她只是想,努力地让自己回到没有遇见陈斯越之前的样子。
可似乎,做不到了。
尝过他在时给过她的快乐,又怎么能割舍下。
这辈子她都忘不了的。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只要沾过幸福,再失去后,只会更加痛苦。
那晚倪歌回家后,把和孟辞还有陈斯越有关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孟辞那次在教室里让她翻译的英语,她当时当成垃圾团成了一团,扔进了课桌里,后来却拿了出来,展平,夹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中。
倪歌看着那几行字,拿出笔来,旋开笔帽,在旁边写了一句:“Yes,I 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