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她换了个坐姿,便靠着车壁打起了瞌睡。睡得不甚安稳,到了后头,索性翻出自己让隶妾缝的软枕,整个人躺下,不出一刻便睡着了。直到车队停下,月罗掀唤她出来散散心。
车队驻地四处不见人烟,郁郁葱葱的树木挡住视线,看不了太远。赵高抓了个中郎问这里离咸阳城有多远。中郎不假思索道,“此地离咸阳不过五百里。”
她伸了个懒腰,看尉仲带人支了锅正要做些热食。
“等等,”赵高叫住他,回身去车里掏出自己分装好的食材,“将这竹筒内的食材倒进去,待会就可喝热汤了。”
尉仲揭开盖子,闻着似乎是牛肉的味道,低声问,“这可是上次祭祀的牛肉?”
赵高点头,“香吧?还要多谢大监帮我留这些,不然今日可没这么好的口福。”
“小人也是顺水人情,”尉仲拿汤勺搅了搅,眼角瞟了眼大王的方向,声音又低上几分,“其实,若不是大王提醒,小人还留不了这么多。”
“是吗?大王真好,”赵高凑过去,打开食袋,捡了馒头出来,“和它一块吃,得劲儿。”
两人相视一笑,一齐看着浓汤滚入沸水,块状的牛肉立时散开,水面浮现一层油花。香气很快弥漫开来,勾得人胃口即刻打开。
赵政看着远处嘀嘀咕咕的二人,正要出声唤人,就看那赵高从尉仲手里接过汤勺,盛了两筒热汤。他张开的嘴,下意识收起,佯作无事发生,取了本书册随意翻起来,等着她巴巴过来送汤。
不想,等了数时,没听着动静,反是等来了送汤的尉仲。赵政余光一扫,险些心堵。
赵高竟去了左伯渊那处,两人并坐一起,好不热切!
“公子,”尉仲望着自家大王暗自出神的模样,担忧问,“可是不舒服?小人去唤赵侍郎过来瞧瞧。”
赵政沉着嗓音,最后看那里一眼,“不必。”
他喝了口热汤,拧着眉,“咸了。”
尉仲一愣,方才赵侍郎尝,可说的是刚好。他忙给赵政倒了杯水,“公子用些清水净口。”
赵政一口闷下杯中水,再看手里的汤,顿觉索然无味。
“寡人不吃了,你拿下去吧。”
“喏。”
用完吃食,车队再次启程。赵高睡了个回笼觉,这会精神正盛,见左伯渊一刻不停,抓紧每分每秒看书,对他道:“公子看书久了,后颈不酸,双眼不胀么?”
左伯渊脖颈酸疼不是一两日了,这会听她提起,想到她可是医者身份,当下也起了和她讨教一番的心思。
“我平日会请人揉捏后颈,能暂缓酸麻。若是多看会,需得休息好一阵。”
“在车里看书,最不值当,”赵高决定给他科普一下车里看书的危害,“马车移动时快时慢,眼睛适应不了这样的变化,最容易疲劳。时间长了,便会觉得双眼酸涩,视力模糊。”
他赞同点头,“我确有所感,有时视远物,的确有浑浊之相。”
赵高顺便教他如何做眼保健操,和日常护眼的法子。
外面马蹄哒哒声舒缓有致,两人讲到兴味处,话题延展开来,不再拘于本身。反而讲到各国稀罕的人和事。
“听闻吴越莼菜爽口,橘果是一绝。”
“橘果、莼菜在吴越常见,众人屡见不鲜,秦地却少。”
“公子可试过带些新鲜物种回秦地试种?”
“试过一二,有些可成,有些,或许有关天气和土壤,养出的果子和作物,差之千里。”
赵高看他好似看一本战国百科全书,左伯渊即使不苟言笑,却是十足的耐心。她这才对秦国有了更新的认识。不同于六国的阶层分明,秦国严格贯彻军功爵,可不是书中寥寥几笔便完成了的。
所有的变革都有牺牲,需要时间的冲刷。她不免想到重生的赵政,这一次,他面对一统后,不断刺杀他的公族世卿会怎么选择?是直接各国贵族来硬的,还是怀柔,继续软禁在咸阳城?
“小先生,”尉仲的声音在车外响起,赵高探出头,他骑着马,面色焦急,道,“公子身体微恙,请小先生移步。”
当代曹操啊,想着呢,就来了。
赵高回他随后便到,收身进来,收拾好自己的抱枕。
左伯渊问:“你带这个去?”
赵高打开抱枕给他看,“这里都是我常用的,随身带着以防急用。”
月罗停下马车,她下车后快步走到赵政那处,一脚蹬上去。
“公子?”
人一进去,就看见对方漠然着脸,定定瞅着她。
“公子哪里不舒服?”赵高上下打量他。
赵政伸出手腕,“不知,自己看。”
她闻言,屈指为他查脉。须臾,赵高觉得不对,又查了一次,“公子,身上可有明显不适?”
脉象平稳,不见显著异常。
记起他自己说的不知,赵高提示他,“头疼,脑胀什么的,有吗?”
“无。”他答得干脆。
赵高无奈道:“公子既无异状,那我先回,有事便让尉仲唤我。”
“坐着,”赵政出言摁下她,“我这症状时有时无,若是下次,你来得这般慢,必会再次错过。”
“也对,”赵高想罢,卷好抱枕,“那我再多等一些时候,公子只要有异状,一定要及时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