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已是白绫高悬,来往的宫人分明个个匆忙,却听不到一点声响。
临近寿康宫,哭声越来越大。宫前乌压压跪了一片低位分的嫔妃,每人都面露哀凄之色,真心假意,未可而知。
温蹊几乎是被扶着进了殿,殿内除去三妃,几个嫔,便只有青阳与永康。
永康还被宫人扶着,双眼通红,捂着心口哭得厉害。青阳显然亦是哭过,两眼通红,却上前沉默着将温蹊扶着坐下。
“皇后与长公主方才哭晕过去,太医已经过去了。”青阳同温蹊道,嗓子晦涩的厉害。
温蹊一直跪在灵前,一片哭声里神情呆滞地望着太后的棺椁,一跪便是一整日。还是温乔强将她带回府,让她回去休息。
长公主作为养在太后名下的女儿,要为太后守灵七日,温儒为二品大臣,皇上未退,自然也不能退。
偌大的温府亦挂上了白绫。温乔将温蹊送回温府后又离开。
温蹊坐在窗前,远远望着皇宫的方向呆坐。
门被人打开,温蹊以为是春雨秋霞,并未回头。直到脚步声渐近,停在不远处。低哑的声音叫了一声期期。
温蹊呆愣地扭过头,看见了本该在牢中的纪北临。
他要比上一回见他瘦了许多,眉眼却依旧温和。
那些浓郁的悲伤忽然又涌了上来,温蹊的眼眶渐渐深红。
纪北临走上前,弯腰将她拥入怀中,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哭吧,我陪着你。”
温蹊仿佛得到指令,抓着纪北临的衣襟开始放声大哭。纪北临一言未发,只将她抱着,任她哭。
放肆宣泄过后,温蹊窝在他怀中,抽抽搭搭,长睫上还挂着一颗悬而未落的泪,被纪北临抬手擦去。
“你怎么……怎么会来?”温蹊哭得嗓子嘶哑,开口艰难。
“太后薨逝,你必然伤心,我又怎能不在你身边。”
“可你此时应该在大牢里才对……”
纪北临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转身为她倒了一杯茶,“我想长公主与老师在宫中,你一人在府里,我不放心。”
那杯茶递到温蹊唇边,温蹊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
纪北临将茶放在床边矮凳上,站在床边握住温蹊的手。温蹊忽然压过身抱住他的腰,可怜又委屈,“纪北临,怎么办啊,再过四日你便要被处斩了……”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纪北临,“不如你逃吧,离开镐京,隐姓埋名的生活。”她脸上有希冀之色,是真心想要他逃。
纪北临低头看着她,指腹在她脸上留下的泪痕处轻轻按了按,“你在这里,我往哪里逃?”
温蹊皱眉,她不知该如何救纪北临。
“我向你保证,”纪北临牵起唇角安慰她,“这一世,我定陪着你长命百岁。”
二人一站一坐安静了许久,纱笼内的火光跳跃,将相拥的影子拉长了投在墙上。
温蹊慢慢直起身,揉了揉哭得有些干的眼睛,将纪北临往外推了推,“你快回去吧,若是让人发现你不在牢中,必然又会生出祸患。”
自温柔入宫后,皇上改变了态度,大牢之中对纪北临的看管放松了许多。纪北临担心温蹊,才在楚季的帮助下深夜出牢,自然不能让他人察觉。
纪北临点了点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罢转个身,却被温蹊牵住了衣角。纪北临嗯了一声,尾音上翘,回过头看她的那只白嫩的手。
“我送你吧。”温蹊松了手,温吞吞地下床穿鞋。
“你好好休息,不用送我。”
“我就送你出府,然后就回来。”温蹊仰着脑袋,声音轻轻。
纪北临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半蹲下身子拿起脚榻上的绣鞋替她穿上。
素灯吹得摇摇晃晃,连带着照在温蹊脸上的灯光也明灭不定。温蹊一时有些害怕地牵住纪北临的袖子。
拇指与食指将一小块布料揉皱了。纪北临停下脚步,“期期,回去吧,你稍后自己一人回房会怕。”
温蹊僵着脸摇头,“这是温府,我不怕。”
“……跟紧我。”
纪北临拗不过她,将她揪着衣服的手牵着,二人一同到了后院。
温府后门无人看守,到了傍晚都自里面拴上。因是国丧,每个院子都挂上了素灯,白绢面映着惨白的火光,无月的夜晚,再加之时有的微风,倒是有些瘆人。
纪北临披上玄色斗篷,将兜帽戴上,正欲让温蹊回去,兵刃破空啸然而至,正对着温蹊的后背而来。纪北临脸色一凛,一把将温蹊拽开,二人对调了位置,刀刃没入纪北临的脊背。
纪北临眉上一寒,自腰间蹀躞抽出一把匕首反手刺向对方中庭,一击毙命。
温蹊的脑袋被纪北临摁在胸前,隐约能听见兵刃声响,却见不到发生何事,一时悬着心失声叫纪北临的名字,“纪北”二字出口,又意识到此时纪北临本该在牢狱之中,立刻将话吞回。
纪北临收回匕首,微微松开温蹊,温蹊无法看清院内的场景,只能看见纪北临宽大的兜帽遮挡下瘦的棱角越发分明的下巴。
“没事。”纪北临说罢又将温蹊的视线遮住,单手拎着匕首,看着庭院内落下的七八个黑衣人。
纪北临自兜帽边沿露出看不甚清楚的一双凤眸,牵起唇角,自素绢中透出的光线将他的脸色照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