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郑勋抬眼,见到萧寰,面色一白。
“殿下。”一名侍卫上前,将一只瓷瓶呈到萧寰面前,“此乃郑勋身上搜出之物,已经验明,正是毒药。”
萧寰将那瓷瓶接过来看了看,问:“是何毒?”
“是一味南方百越之地出产的奇毒,名瘴水,人服下之后,半月内毒发,常被误认为沾染时疫,三日内则不治身亡。”
这话,一字一字说得准确。郑勋听着,脊背阵阵发寒,知道这瓶子里的东西,自己已经不能辩解。
萧寰看向郑勋。
“殿下,小人冤枉!”郑勋忙道,“这是小人在宫中捡到的,本想着先收好,隔日寻找失主,岂料竟是这等凶邪之物!这定是有人设计诬陷,殿下明鉴!”
萧寰没有答话,少顷,在榻上坐下来。
“孤记得,郑家令是从广陵国调回京中,在广陵王府中任家令,有五年了,是么?”
郑勋没想到萧寰会问起这个,忙道:“禀殿下,正是。”
“孤虽自幼得国,但大多时日都在京城,后来又去了朔方。国中与王府中之事,甚少过问。”萧寰道,“此二处,皆家令为孤打理。”
郑勋忙道:“能为殿下分忧,小人喜不自胜。”
萧寰道:“孤不在京中,王府所有之事,都由家令调配。府库之中,所有出入,亦由家令督管,可对?”
听得这话,郑勋愣了愣。
萧寰突然提到府库,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禀殿下,正是。”他答道,语气却已经没有了刚才喊冤的劲头。
萧寰没说话,望向门外,道:“卫琅。”
卫琅答应一声,带着几人走进来。郑勋瞥一眼,目光定住。
那几个人都是王府中管理府库的管事,个个低着头,神色不定。
看到他们,郑勋的心中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侍卫,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厚厚的账册。他们将这些账册放到萧寰面前的案上,似小山一般。
“小人奉殿下之命,将王府中的账册取来,请殿下过目。”卫琅道。
萧寰颔首,将账册一本一本翻了起来。
室中鸦雀无声,不远处的铜漏上,水滴一点一点落下,每一瞬都漫长而死寂。
密密的汗水,从郑勋的额头上沁了出来。
“这些账册看上去颇是崭新。”萧寰将面上的两本翻了翻,道,“里面所记之物,都与府库无差么?”
“禀殿下,”郑勋忙道,“小人前些日子见账册记录混乱,便重新清点整理,故而有了这新册。”
萧寰却没有答话。
郑勋这才发现,他问的似乎并非自己,而是那几个府库的管事。
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们脸上,一时无人出声,神色却愈加慌乱。
突然,一个人“扑通”跪下,不住地向萧寰叩头:“殿下……殿下饶命!小人都是迫于家令淫威,一时糊涂才铸成这等打错!”
见他承认,另外几人也不敢再隐瞒,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以头抢地,磕得“咚咚”响,争先恐后地向萧寰认罪,说是郑勋让他们监守自盗,从府库中窃取财物,转卖分赃。
没多久,又有侍卫走进来,带来的却是广陵国王宫里的人。那人见到跪在地上的郑勋和众人,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萧寰淡淡地问了两句,他就匍匐在地,将郑勋从前在广陵国做宫正时,侵吞宫库财物,收受贿赂之类的事抖了出来。
到了这时,郑勋已经知道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亮了出来,再无翻身余地,面如死灰。
郑勋虽是宦官,没有家室,父母兄妹那边却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自从他在宫中的日子渐好,家中也沾了光,不但不再贫困,还买屋置地,蓄起了奴婢。乡人都知道这是郑勋的功劳,从过去的鄙夷转为艳羡。
这些,自然都需要钱。加上郑勋上下打点,花费不菲,借了许多钱。
而这些钱,自然也只能在任上找回来。而萧寰常年在朔方,无论是在广陵王宫还是在京城的王府,所有事务都归郑勋总揽。多年下来,郑勋的胆子越来越大,除了明里暗里捞些油水,他还对府库打起了主意。
萧寰从小到大得到的赏赐无数,就连他自己也不会知道府库中的宝物到底有多少。郑勋知道这些王侯的脾性,尤其是萧寰这般清高的,从不会将钱财之事放在心上。只要消息守得严,府库中损失些物件,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唯一让郑勋感到危机的,是虞嫣刚来的时候。她表现出了对王府的兴趣,而萧寰说她可以让郑勋将府库账册送来过目。
郑勋虽然胆大,但并非粗心之人。听得这话,之后,他立即着手重修账册,将旧册销毁,意图继续蒙混过关。
但他万万没想到,萧寰竟在全在掌握之中。而更让郑勋细思极恐的是,今日这般阵仗,显然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安排。
夜风从外面灌入,凉凉的。
郑勋的身上已然被冷汗湿透,如置身冰窟。
“小人……”他的声音打着颤,哆哆嗦嗦地伏拜在地上,“小人罪该万死……”
萧寰让卫琅将其余人等都带下,只留下他、李泰和郑勋三人。
“此物,出自寿阳侯府,是么?”他将那只瓷瓶在手中把玩,忽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