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过神来,季昀已替她穿好了鞋袜,捏着药瓶的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玉兰香。
他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圈在龙椅中,俯身笑睇着她:“可还疼吗?”
“不疼了。”萧瑶红着脸摇头,其实还有一点点疼,可她不敢说,怕他再替她上药,漫长又煎熬。
闻言,季昀身子又压低一寸,离她更近些,萧瑶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颊边。
“昭昭这么乖,奖励一下。”季昀嗓音轻软,落在她耳畔。
未及细想,萧瑶便觉颊边一片软意贴上,只是浅浅的一记,她心尖却是一颤:“谁要你的奖励!”
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说,季昀隔着极近的距离,几乎是贴着她鼻尖,睥着她,轻笑:“哦,昭昭不要,那就看在臣方才涂药有功的份儿上,奖励臣一下?”
诶?他向她讨赏?不过,他涂药有功,确实当赏。
“你……”想要什么赏赐?
刚吐出一个音,唇瓣便被堵住,萧瑶不可置信地瞠目,清泠泠的小郎君是怎么变成这般没皮没脸的?
明日出行所需已悉数齐备,天幕暗下来,漫天星辰洒在贯穿皇城的玉带河中。
萧瑶临河走了一段,赏了会儿星子,夜风将心口燥意吹散去,她终于恢复心平气和。
今日待季昀不同,只是因她屡屡误会他,心虚作祟,并非对他有意。
对,一定是如此!
一面往紫宸宫走,一面暗暗说服自己,唯有一点,让萧瑶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对季昀有太多误解?
心底两个看不见的小人打架,一个指着她鼻子骂:“他时时处处护你,敬你,你为何总把人往坏处想?你就是这等没心没肺之人?”
另一个叉腰冷笑:“什么误解?你是见他长得好看,动了凡心吧?你是不是忘了他入宫前是怎么跟睿王保证的?再不收收心,小心重蹈覆辙!”
两个声音旗鼓相当,互不相让,硬是将萧瑶本就千回百转的思绪,拉扯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不清。
没等她想明白,已走到紫宸宫门口摇曳宫灯下。
守门的内侍一见她,便上前禀报:“陛下,敬事房的嬷嬷来了,正在偏殿候着。”
萧瑶微微颔首,收敛心神,走进去。
望着面前剔红嵌银丝承盘中,孤零零躺着的一枚绿头牌,萧瑶有些傻眼。
“刚做好,奴婢便呈给陛下看看,宫中虽只一位皇夫,规矩却不能乱。”
嬷嬷是个实诚性子,絮絮叨叨说着,萧瑶暗自感慨敬事房办事勤谨,可为何望着牌子上“季皇夫”三个字,她莫名想笑呢?
任他有多大本事,如今她却能仅凭一块小牌子,来决定见他,还是不见他呢。
“做得很好,赏!”萧瑶示意嬷嬷随半夏去领赏,承盘里的绿头牌却是原封不动捧出去。
“陛下没翻牌。”坤羽宫里,一名内侍正向季昀禀报。
季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放下书册,站起身来,望着窗棂外璀璨星河,由近至远,绵延向天际尽头,那么长。
真心能抵岁月漫长,他愿意去等,等她的心一点一点为他敞开。
季昀抬手拿指骨轻轻抵在唇上,眸光比月光还柔软,今日亲近,她并未动怒,不是吗?
夜色渐浓,季昀斜倚床头,就着一盏宫灯,捧一册书,看得入神。
不是别的书,乃是前些日子,敬事房送来的。
敬事房既送了绿头牌去紫宸宫,她便是开始接纳他的身份,他现在开始研学,应当不晚吧?
此类书册,是他从前不曾涉猎的,常轲倒是给他寻来过一些,彼时不敢妄想,不忍亵渎,如今却忍不住生出贪念来。
待到她要他侍寝那日,难不成要她来教他?
季昀敛起眸子,脑中浮现出她双颊嫣然,气息惶乱,攥着他衣襟身姿轻颤的模样,心口不由发烫。
不知依着书中的样子探求,又会看到她怎样的美好,季昀蜷起的指骨紧了紧,将心口悸动压下,她还想选别的皇夫?嗬,她的好,只能给他看。
行宫地处城郊钟灵山下,钟灵山离飞泉山不远,却要大上许多。
山上有兴国寺,山下有行宫,相传乃仙人飞升之地,文人墨客素来爱在此隐居。
最有名的便是钟灵四贤,包括季昀的师父秦老,神医霍庭修,兵家传人郭老,以及墨家传人崔老。
此番出京避暑,常轲也在随行侍卫中,避暑倒是其次,他是去看望云游归来的外公,钟灵四贤之一的郭老。
他头顶烈日,骑着马,护在御驾边,抹了抹一脑门儿的汗,隔着纱帘,冲马车小声哼唧了一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家公子再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岭之花了!可悲,可叹!
纱帘随风浮动,灌进一股热风,萧瑶小巧的鼻尖蹙了蹙。
夜里虽摆了冰盆,仍是热,她没睡好,挪了挪姿势,正待继续睡。
耳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混着骨碌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萧瑶刚恢复的一星点儿神志,迅速放大,灵台一片清明。
熟悉的淡香萦绕鼻尖,萧瑶茫然睁开眼,这才发觉,她方才竟是坐在马车里,伏在季昀腿上睡!
她慌忙直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睡眼,佯装镇定,将季昀挡在面前的书扒拉下来,撞进他噙着笑的眸子里:“几时出宫的?为何不叫醒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