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不认?”叶婉得意地走到母亲身侧,“听闻宋太师近日身子愈加差了,娘,您不送些药去?”
“我宋府有良医良药!”
“有良医良药,还会一夜病倒?”贵妃端详着自己的指尖,“熙瑶,我们可是一番好意啊。”
宋熙瑶的身子不住地颤抖,有什么东西在动摇。
恶毒而愚蠢的人站上高处,便是洁身自好者的灭顶之灾。
她终究是接受了皇帝给予的公主称号,住进贵妃的偏殿中——抑或着,软禁在了偏殿中。
听闻宋翼很快地回到了宋府。
可这一切还没尘埃落定呢,她想。
宋熙瑶望向阴雨连绵的窗外,看那条贯穿整个皇城的河流,一看便看到了叶婉十五岁生辰那日。
皇帝豪掷千金以邀百官及其家眷,让叶婉坐在屏风后暗自挑选良婿。作为生母的贵妃自然相伴皇帝左右,下头的官员也大都笑脸相迎,丝毫不顾这场宴席破了多少规矩。
后宫自然就显得有些空荡。
她看了几日窗外,便想了几日顾景尘的话。
他说过要娶自己的。
宋熙瑶愈加相信那些话就是这个意思。
那张脸在宋熙瑶眼前愈发清晰。
她今日一定要去见他。
如若每到门前都有人盯梢,那窗下这条河自然是最最上乘之选。
宋熙瑶摸了摸华贵的衣带,叫宫女再添了份吃食来。
夜幕很快降临,远处华灯已上,此处仍寂静如斯。
咕咚。
御花园的两个宫女正怨着今日没能去宴上伺候,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水声。
“那是什么,有人落水了?”
“我听闻贵妃最近养了条大鲤鱼,指不定是它在扑水呢。”
“也对。就算是人,我们也莫去惹事。”
夜风凛冽,冰凉的水直直刺入宋熙瑶的心肺。
她不知道这一路有多远。
她不会凫水,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身后仿佛有双水化作的手,要追着赶着来捂住她的口鼻。河水直往她嘴巴和耳朵里灌,水草一次又一次试探着她挣扎的双足。
但寒冷和恐惧增长到一定的高度,便化作虚无了。
摸到岸边,宋熙瑶迅速地爬上来。
她只穿着中衣,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和肩上,脸上没有丝毫血色。风吹来,她连发抖都不愿花点力气。
她环顾一番四周,是皇宫边缘一处偏僻的击鞠场。平日只有几个宫女守在此处,此时也就更为冷清。
那儿有火,烧得噼啪作响。
宋熙瑶呆呆地伫立片刻,屏住呼吸走至没人的小屋子,挑了支月杖。
“那是什么?”火边的宫女瞧向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
“怎么像是……一个水鬼?”
白色身影愈来愈近。
“你别过来!”
“是贵妃害的你!不是我们!”
火好暖和。
身子打了个寒战。
眼前两个惊慌失措的宫女手无寸铁,可她们叫得太大声了。
“再过来我们就喊——”
月杖不由分说地挥上一个来回,声音便消失了。
视线里出现另一个宫女。她双眸圆睁,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
“求求你,真的不是奴杀的您……”
眼前的人跪了下来。
手中的月杖缓缓举至空中,对她的求饶视若无睹。
“殿下,真的不是奴的错……奴在寺里求了祈福锁,日日祈祷您能投个好——”
这月杖竟不由分说地落下去了。
火融化了眼中冻结的寒冰。全身的血液开始流动。
不远处守门的太监听见了动静,开始往这边赶。
他们瞧见一个宫女提着灯。
“春喜姐姐,方才是什么声音?”
那个宫女缓缓地回头,灯光隐隐约约地从下往上照在她的脸上。
“马!”她忽地惊叫失声。只见她所指方向的马厩门被撞开,几十匹马接连奔出来。
“跑过来了!跑过来了!”她尖叫着扔下灯,奔入黑暗之中。
太监们乱作一团,有的试图拦住乱跑的马,有的则叫来了宫门处的侍卫。
那个最先发现马的“宫女”便没人在意了。
冲出宫门,冲入为公主生辰而取消宵禁的街道。
像是跑过一轮春夏秋冬,眼前终于是那座灯火通明的乐坊。
乐坊人来人往,一点也没有要打烊的意思。
她推开拥挤的人群,一路往上冲去。
“这位姑娘,客不能去楼上!”管事不曾看清闯入者的模样。
哐——
顾景尘的门被猛然推开,一个人扑下来,跪在地上。
她的肺仿佛因大喘气已破烂不堪,包裹住全身的暖意刺入她的皮肤。
“瑶瑶?”
顾景尘替她裹上一条毯子,扶她起来。
宋熙瑶徐徐抬起头,失神地望向顾景尘。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泪水在一瞬间溃堤。
“景尘!”她狠狠地抱上去,泪水不住地流,浸湿了他的衣裳,“救我!”
顾景尘看着怀里不住发抖的姑娘,竟未将她推开好问缘由,而是默默地抱住她。
感到怀里的人渐渐停止了颤抖,自己的衣襟也已浸湿一大片,他才柔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