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仓促的马蹄声,直入宫城去。
宋熙瑶站在马蹄声的回音中,有些失了魂魄。
她要去替祖母击下去。可她的手再也提不起来。
宋熙瑶心中像是有座高山塌了下去。她这是才发觉,原来山后有那么多的风暴与毒日。
她跪在中央,慢慢合上眼。
半梦半醒中,她听见有人在她耳侧轻唤着什么。
“……没事啦!快起来吧。”
☆、第三十九章
戚国来犯,在边境大加挑衅,致使皇帝怒而亲征。
亲征前,他大赦天下,宋翼被免除死罪,囚于狱中。
戚国人多次骚扰抢掠大昭百姓,却被当地官员按下消息,不得上报。将士粮草受限、人手不足,书信只能由乔装为平民的兵士送至蓬京,再想方设法呈递与御前。
叶奚羽与传信的兵士相熟,待宋熙瑶冲至宫门前,他便与那兵士相见,要了所有堆积的消息,托人誊写,找人呈予皇帝。
为了皇帝亲征,徭役与赋税都加重了许多,民众皆敢怒不敢言。
在皇帝的旨意前,这些平日里拖沓成性的官员极快地完成了皇帝亲征前的所有准备。
宋府散了许多下人以节省开支。由于宋熙瑶一直未嫁,四娘与五娘的婚事如今愈发难成,府内的一些人便开始说起闲话,连对宋熙瑶这个名义上的“公主”都没了应有的尊敬。
她最初是不在意的,只想着为大哥寻一个真相,这些闲言碎语皆是身外之物。然而久久地浸润在这般境况之下,宋熙瑶渐渐地,只愿缩在自己院子里,甚至去照顾祖母,都要选个无人的时机去。
战事逐渐成了许多人的谈资,宋熙瑶每日在院内静不下心来,便让侍女们去外头打听,也让她们替她与叶奚羽来往书信,以获取百姓对战事的见解与最为真实的消息。
顾景尘果真上了战场。
撤下周常后,在他的计策下,戚军势如破竹,涣散的昭军被击退百余里,一大片的大昭土地被戚国尽收入囊中。
“虽说戚军以勇猛闻名,但十年前昭军仍击退了他们。而如今,如同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夫。”宋熙瑶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舆图,不禁叹口气,“若是哥哥能去,定不会有如此蠢事。”
窗外的绿色愈加浓厚,日光也暖和起来,可宋熙瑶坐在窗侧,怎么也舒展不开眉头。
如同在这多事之时,还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
宋熙瑶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试图消解心中不安。然而刚路过门口,便瞧见颂菊急急地朝这边冲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些日子里,宋老夫人的境况愈加地差。宋熙瑶每回去,都能发觉祖母的眸子浑浊几分。
她上一回跑得这般快,还是在逃出宫的那一夜。
梨落院聚了很多人,见宋熙瑶一来,许多人便收了虚假的泪,冷眼瞧过来。
“你也知道来?”宋熙瑶五伯母乜斜着眼,“你这般不孝女,莫要去脏了老夫人的眼。”
宋熙瑶这些日子已然对这般言语颇为习惯,却仍不免听了心一痛。
她自小被宋老夫人抚养长大,自以为是宋老夫人最为宠爱的孙女。然而如今的这一切,都能说是她所致。
若她听话早早嫁人,便不会有替嫁之时;若她乖乖嫁过去,便不会激起朝堂上一波又一波的乱事……
她确实不该来此。
宋熙瑶鼻尖一酸,埋下头,便要离去。
“阿筠……”
屋内一声游丝般的轻唤,教宋熙瑶的脚步在瞬时凝固。
“老夫人,这儿这么多儿孙在此,何必叫最不省心的那个?”
“阿筠……”
宋熙瑶的视野随着她的转身逐渐模糊。
她感到身后一阵尖刺般的目光朝自己投来。她的脚步愈来愈快,一下子奔至祖母床侧。
“阿筠。”宋老夫人干枯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用仅有的气息艰难地吐出字来。
原先那般矍铄的宋老夫人,如今已如世间任何临终之人一般,做了风中残烛。
“祖母,您别说话了,好生歇息一下吧。”宋熙瑶忍住自己的泪,尽力勾起嘴角来,“留些气力,好起来,阿筠再与您谈上整日整夜都不乏。”
发觉宋老夫人瘦骨嶙峋的手试图抓住她,宋熙瑶忙去握紧祖母的手。
“祖母,阿筠等您好起来。”宋熙瑶声音颤抖得紧,小声到如同在哄人。
宋老夫人直直地看着她,似乎有很多话,欲一股脑倾倒出来。
宋熙瑶不断摇头,她宁肯宋老夫人一句话也不讲,安然歇息——那总意味着她要醒来的。
“祖母……”
“三娘,你在里头闹得太久了!”门外赶来的一个姑母喊。
接着便有几个辨不出声音的人附和。
青鹂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伏在宋熙瑶耳侧:“姑娘,府外来了人,说是得了命令,要立即见您。”
心中的不安愈加剧烈了。
“不去。”
宋老夫人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阿筠,来了,便莫躲……”
门外得知此事的人也开始催起来,如同宋熙瑶在此地多待上一刻,便要他们身上多一分污泥。
宋熙瑶将手自宋老夫人掌中缓缓抽出,最后深深地望向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