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仅有皇上一子,你如今要废了皇上,又能立下何人?”
“宋某并无立新帝之能,大人高看了。”宋翼瞧向殿外,“宋某会做的,不过是为贤君开一条路而已。”
只闻马蹄声渐进,如潮水渐进,直朝殿内压来。
叶奚羽身着金甲,发冠折射出日光,器宇轩昂,眉间尽是沙场归来后的意气风发。
他踏入殿内,首先与宋熙瑶对上目光,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按照计划,安郡的将军们一路奇袭戚军,一路飞夺安郡至蓬京的所有关口。最后一战,内有宋翼,外则有他,与自安郡而来的将士一同攻入城门。
这些官员大都怠慢惯了,根本来不及反应,城池便已然易主。
而那小部分仍勤恳为民的官员,都记得先帝长子的英明神武,如今得知此为叶奚羽手下,大多都愿意直接放行。
风雨的酝酿或许要很久,但它的爆发往往都是在眨眼之间。
这些殿上的官员被统一迁至一殿软禁起来,就连王太傅等人都无法做些什么。
“宋熙瑶,你做什么?!”正在王宅小院内描眉的王菁菁惊恐地扔下铜镜,“你就算成了公主,也没有——”
“王姑娘,我啊,不过是如今陛下特许的看客罢了。”宋熙瑶笑着,“来瞧瞧,这百足之虫被抄家,是何等模样。”
王菁菁惊恐的双眼里很快溢出泪:“你扯谎!我王家——你们不许动!不许动!——殿下,殿下我求您……”
宋熙瑶垂眸看着跪下的王菁菁,没有踹上去是最后的涵养。
兵士的动作迅速而利落,王菁菁失了声,都不影响他们分毫。
很快,整个蓬京都知晓旧皇被废,新帝登基,一众官员被贬、被杀、被流放……一时间万人空巷,苦于劳役的百姓皆喜不自胜。
宋熙瑶站在宋府湖边的亭上,总归是大舒一口气。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宋翼走至她身侧,眼中尽是怜爱。
宋熙瑶望向宋翼,甜甜一笑:“相比于你那险些掉脑袋的牢狱之苦,和如今大昭所受的战乱之灾,我那些都不算什么。”
宋翼摸摸她的后脑勺:“以往大昭走了弯路,如今我们在往正道上走了。”
“嗯!”宋熙瑶乖巧地点点头,“奚羽——哦,陛下——将当初的贤臣请回来了许多,奸佞也都除得差不多了,日后会越来越好的。”
“你这小姑娘,谁能信这一切大都是你谋划的!”宋翼眼里竟有些佩服,“就该公之于众,让大伙都瞧瞧我们三妹有多大能耐。”
“我这是深藏功与名。”宋熙瑶俏皮地笑着,嘴角漩起梨涡,而这份笑意却很快黯淡下去,“这回,祖母再也看不见了……”
宋翼见状,不由得也收了笑。
他知道自家这个妹妹是祖母养大,感情甚笃,平日里什么事都要与祖母分享。这些日子里她一人在府上谋划,已然承受了许多而无人倾诉。如今事成,她亦是没有一个能为她的成就欣喜之人。
“祖母会在天上看着你笑的。”宋翼轻声道。
宋熙瑶湿漉漉的眸望向湖天相接处,摇摇头:“不,还是让祖母不要再操劳这头的事了吧。她已经苦心经营了一辈子。我告诉她了,我会走好接下来的路的。”
宋翼看着眼前的三妹,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的三妹已不再是最初跟在她母亲后面疯闹的小孩子了。
宋府人常说她没有世家贵女样,却不料这个没有贵女模样的女子,竟救了整个宋府——兴许还能救下整个大昭。
宋熙瑶没有在湖边停留太久。
她知道,拥立新帝,只是一个开始。
如何让大昭再次国泰民安,百废俱兴,还有几个月才满十五的叶奚羽哪怕自小读书,也不能走上最为妥当的路。
她不是臣子,亦不是帝王,但当初要将叶奚羽推上帝位的人是她。
宋熙瑶还记得当她向叶奚羽说出这番话时,叶奚羽眸中那本属于孩童的恐慌,与对自己无理由的信任。
“瑶姐姐,或许你说得对,我是眼下唯一能带大昭走回正道之人。”那日,叶奚羽思索了一个时辰,才抬眸对宋熙瑶说道。
宋熙瑶思虑了好几日,她不知这一切,究竟是自己的私心,还是真如自己所言为了大昭子民。到了最后,木已成舟,她便不再想了。
展开舆图,她的目光投向安郡不远处战事正起的两国交界处,目光在瞬时便变了。
纤长的手指点上一处,轻轻地一圈圈画着。
戚军帐外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顾景尘点上一盏灯,对昭军这几日的突袭颇为头疼。
“我不过走了几日,为何形势便彻底转了一番?”他抬起的眸中没有任何光亮,“当初是何人说的万无一失?”
帐中死寂上片刻。
“何人?”顾景尘冷冷地问,“孤不想再重复一遍。”
一个大将稍稍往前一步:“殿下,最初的昭军军心涣散,昭皇宠将为抢功而——”
“孤问的不是他们之前为何惨败,”顾景尘靠上椅背,揉揉眉心,“孤问的是为何一时间他们便将我军侧翼击退百里,我军亦毫无抵抗之力?!”
帐中又陷入一阵寂静。
顾景尘眉头一蹙,想起自己派去昭国的使者来。也不知在俘虏了这昭国皇帝后,那群贪生怕死的官员有没有将宋熙瑶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