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颜?康颜?”
康颜蓦然回神,许永绍皱眉:“你怎么回事?”他的视线下垂,隔桌子望向手机,“发生什么事了吗?”
康颜说:“没事。”
康颜的脊背在发抖。她思索,她斟酌,她努力剔除那份撕心裂肺的难过,要把自己割裂出理性的部分思考对策。
但她做不到。
路人的每一句都像刀,每一刀都对准心脏,她疼得呼吸困难,眼睛酸胀,却怎么也掉不了眼泪,仿佛有口气堵住她的情绪,让她麻木地接受凌迟。
她茫然盯着烛火,她想,这蜡烛怎么可以烧得这样旺盛、热烈,烧到泪流满面还在继续赴死?
烛火被一阵轻风吹动,她怔愣着,仿佛周遭轰塌,只剩她守烛光苟延残喘,若火灭,她的生命也会消失。
“康颜?”
康颜抬头,目光迷茫:“什么?”
许永绍扭脖子示意朝旁边,康颜木然跟着转头,傻子似的盯了推车老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蛋糕。
插了“19”蜡烛的生日蛋糕。
因为烛火黄光,她看不清本真颜色,只知道应该是甜的,毕竟有一层黄腻腻的奶油,和零星散布的草莓蓝莓,无论如何都会是甜的。
红黄蓝在她眼前交错,又被眼泪扭曲,搅和成一团漆黑,倏忽随泪水坠落手背。
这滴温热烫得她眼浮心躁,像从未见过蛋糕一般,直愣愣拿刀叉往跟前凑,侍应生想开口阻止,许永绍却抬手冲他摇头。
就在刀锋即将毁掉生日蜡烛的刹那,康颜制止了自己,搁置刀叉,笑着擦眼泪:“好开心,居然有人知道我的生日。”
许永绍冲侍应生颔首,侍应生稳当当端蛋糕放她面前。许永绍说:“许个愿吧。”康颜闭眼,十指交错,许永绍又开口:“康颜。”
康颜睁眼,许永绍隔火光遥望:“生日快乐。”
康颜的嘴角快乐上扬,说话却是迟钝重复:“生日快乐…”她重新闭眼,缓缓念叨,“我的愿望是……拥有好多好多爱,好多人都爱我。”
许永绍笑了:“你许的什么古里古怪的愿望?”
康颜喃喃:“是啊,什么古里古怪的愿望。”
她低头吹灭彩烛。
*
老贺的车照例停别墅门口,康颜自觉随许永绍下车,开门的刹那听见车库倒车声,随后大门关闭,什么声音都消失。
屋内有地暖,空气很温热,康颜慢吞吞脱鞋,许永绍“啪”一声摁开灯,她看见自己的影子从角落浮了出来。
康颜不解:“不像上次那样吗?”
许永绍脱大衣:“不急,夜很长。”
“可我十点多可能还得回去点名。”
“不用。”许永绍褪掉她的披肩、衬衫,隔着层紧身毛衣,轻轻抚.摸肩膀,“以后你不回宿舍也不会被扣分,我让你来,你就得过夜。”
康颜抿抿唇:“所以你上次来学校就已经说好了是吗?”许永绍的手滑入她腰间:“我这人做事向来有计划。”
上次是黑着来黑着走,今天许永绍却生了闲情逸致,开灯带她上楼。康颜仔细打量这栋别墅,一楼几乎全落地窗,深夜树影攒动,若是阳光明媚,应该很适合拿本书晒太阳。
许永绍松松搂她往三楼去:“房子虽然大,但我的活动范围也有限,甚至很多地方我都不知道拿来干嘛,一个人住很浪费。”康颜绕旋转楼梯上行,往下指二楼:“二楼也没人住吗?”
许永绍手劲一紧,勒得康颜肋骨疼:“二楼…二楼应该是废置来当储物间了。”
他牵康颜上三楼,因为冬天,三楼全铺设了毛绒毯,暖意的米白,光脚也不会生凉,康颜赤脚感受绒毛的温软,许永绍也赤脚与她并行。
男人的脚大而瘦长,一根根筋骨突.起、并拢,朝裤管延伸,康颜看见脚背血管树枝般散开、跃动,想起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是如此蓬勃旺盛,很难想象两年前到底病得如何。
许永绍入房间关房门,大卧室床铺整洁,康颜觉得坐上去都是糟蹋房间。
许永绍推她坐下:“我去洗澡。”
水声响起,康颜四处游看。有面墙摆了大木架,刷黑漆,上面零零散散放置了一些照片。
康颜躬身,一张张端详。最中间是许永绍的童年照,父母各坐一边,他和父亲长得像,只是父亲气质更正,他往正派中混了点邪。然后便是高中毕业照,他在最后一排,人群中一眼可见的骨相,有薄刘海,笑得阳光青涩。
康颜蓦地想起,许永绍也是从小孩长大的,而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可怖。
康颜看得认真,没留神水声早已停歇,她躬累了直腰,被倚在墙角的许永绍吓一大跳。许永绍神色淡淡:“去洗澡,穿我的浴袍。”
不是温柔提醒,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将她从温馨中剔除,想起自己是以什么身份进这间屋子。
浴室有莲蓬头,还有大浴缸,浴缸已经放满水,摸起来温度刚好,还浮有精油香气。康颜坐进去,整个身体埋入水中,脑海一遍遍回放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蓦然蜷起脚,抱住发抖的身子。
浴缸恒温,精油解乏,康颜没留神坐了多久,直到她听见开门声,下意识团起身子掩盖。许永绍目不斜视地盯她看:“我以为你要睡着了,看来浴室不能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