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激灵,身上湿漉漉,好像真被梦中的鲜血浸透了。先以为是冷汗,但哪有一腿的冷汗?
掀开被子,褥单颜色深一度。再摸一摸,果然是湿的。而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骚味。
刘英媚恶心连连,跳下床带着哭腔喊外头值夜的人:“快来人!”
……
她半夜三更洗澡更衣,搓了三遍澡豆,在蔷薇花水里泡了半个时辰,起身擦拭仿佛仍能闻到阵阵骚臭味。她哭了半天,最后好像哭不出眼泪了,被春绮她们扶着坐在矮榻上,抱着膝盖浑身打颤儿。
当天,东宫换了一批人,换得干干净净,如同寝卧里簇新的被褥幔帐。
刘英媚把书信的口封好,遣人问了问宫门的情形,自知无法轻易把信送出,她努力平息心情,坐在灯下等待夜晚刘子业的到来。
他来的时候很平静,昨晚丢人的事仿佛没有发生过。进到屋里,他看了看刘英媚握在手中的信封,果然问:“这是什么?”
刘英媚说:“妾已经逾期不归了,家中夫君大概急了。现在建康城内外信息不通,陛下但想想家人的忧心,便知道妾这封写给夫君的信该有多重要。”
她不敢奢求现在就离开建康回家,但能送封信给丈夫也行。
刘子业果然伸手道:“我看看。”
刘英媚不敢逆他,一边把信递过去,一边解释道:“陛下放心,妾只说太后与妾姑嫂情厚,想一起多说两天闲话;又说隔几日是太子妃令婉的冥诞,想在宫中祭拜过再回去——何迈和他妹妹令婉感情很好,这样说他势必是答应的。”
刘子业把信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只看着封面。刘英媚已经把信封了口,期冀他懂得不侵人隐私的规矩,不当真挑开封口看。
没成想他并不看信,而是刷刷几下把信撕了。
刘英媚怒气冲头,不由瞪着他。
他倒笑起来:“写什么信呀!我叫人知会他一声不就结了?”
刘英媚说:“那不成,夫君不见我的亲笔,定会生疑呢。”
“朕的旨意他也不信?”
刘英媚犹豫了片时没有即刻回答。
刘子业狐疑便犯了,坐下问:“是不是外藩及各地的世族都对朕的谕旨爱理不理的?”
“没有!”刘英媚说,“但陛下也得设身处地替别人想想。”
刘子业大概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别人想想过,所以他疑惑地皱着眉,好半天才说:“我是一国之君,为什么要我替别人想?不应该是别人替我想吗?”
刘英媚看他有时候杀伐果决,有时候心智又和小孩子似的,不能不和他譬解:“陛下想想,大家虽奉您为君,但各人自然有各人的想法,陛下的旨意到了,大家也要想想这道旨意是什么情况下发的,陛下有没有言外之意,三省里头其他辅政大臣是什么意思,太后有没有什么意见……想不清楚总归心里有个疙瘩,虽不敢不遵旨,但心里也难受啊。对不对呢?”
刘子业弛然笑道:“我知道了,大概这些年,辅政大臣干涉朕的决策太多,朝中但知道几个辅政,却把我当小孩,不把我的话当话。”
“也不是……”
刘子业摆摆手:“你不用说了,他们把我当小孩,我就要给他们看看我的能耐。”
刘英媚缄默。
刘子业算不上愚笨,小时候就被人夸英明天纵,学富五车;继位这大半年来,一步步分解五位辅政大臣的关系,建立了自己的亲信网,架空刘义恭,处死戴法兴,把臣权一步步收归到皇权这里——这是他父亲刘骏不动声色一直在做的事,而他用自己杀伐果决的手段很快就做成了。
但是,即便是不喜欢想这些朝堂之事的刘英媚也已经觉得他的动作未免太急太快,杀戴法兴已嫌过分,杀刘子鸾几个弟妹则纯属是发泄立威,不仅全无必要,而且给他贴上一个“暴戾”的称号,实在犯不着。
但她还是缄默,毕竟,这关她什么事呢?她只想回江乘县,做个荣华富贵的公主,她的车驾依然可以在偌大的封地横行无忌,她依然可以享受汤沐邑的丰厚财富和驸马家的供养。她除了不开心,可以很自在。
“阿姑,你怎么想?”
刘英媚“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说:“陛下英明。”
刘子业笑了:“真的英明?”
刘英媚想,拍拍马屁也无伤大雅,哄得他高兴了,说不定早点放自己走,于是笑道:“自然是真的,妾以前就听说太子聪慧,现在太子登上皇位,自然更是杀伐果决。”
刘子业露出笑道:“阿姑笑起来真美!”
刘英媚顿时笑不出来了,“呵呵”假笑一声才说:“但是,妾还是想给驸马写一封亲笔信。陛下若是不信,妾当您面写好不好?”
刘子业歪着头问:“驸马管你管得很严?”
这话太后也问过。
刘英媚不敢对不上话,于是点点头:“我以前出去游玩,当日下钥前必然得赶回府,不然他就急得要死。我怕他生气,往往也不敢肆意妄为,这次到建康来拜寿,委实是待得太久了,只怕他已经担忧死了。”
刘子业若有所思点点头:“如此,倒是要认真搪塞他一下。”
刘英媚陪笑道:“不是搪塞……”
刘子业直视过来:“还得搪塞得逼真。”
“妾只要写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