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睡,捂了眼为何还说个不停。”他懒洋洋威胁,“一条手臂便压得你头痛了,娇气。”
娴意仔细思量一番他的话,仍觉费解:“你捂的是眼,又不是嘴,我为何不能说?且张府医在为我调养旧疾,我自然要仔细保养的。”
“……快睡!”
再起身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夜里两人斗嘴斗得睡着了,将叫水忘在脑后,天没亮便大张旗鼓地传水沐浴,昨儿夜里那点闺中密事被看了个底儿掉。
霍宸倒还好,他脸皮厚惯了的,且今儿大朝,一大清早人就跑没影了;娴意却是颇为尴尬,在外她要管理庶务,于内又要面对宁堇等人的戏谑眼神,一整天都如同芒刺在背。
好容易捱过了这一天,便听罪魁祸首传信儿回来,说今夜宿在大营,后头好几天都不回府去,可教她大松一口气——这浑人在家时从来没个消停,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外头好。
“去给弟妹回信儿,就说我明日一定去应她的约。”她吩咐梅香道。
须知沈岚在家中闲坏了,几天功夫已写信邀她去做客三四次。万幸她们两家是近亲也是近邻,趁着明儿个没有爷们要料理,她也能出去赴个约松快松快。
翌日。
才用过朝食,娴意便早早命人套了车往安平侯府去。昨儿夜里又下了一场雪,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她趁着四下无人玩了好一会儿,下马车时还是喜气洋洋的。
“老奴冯海,请表少夫人安。”
被派来来迎接娴意的是安平侯身边最得力的老人冯海,与他一同的则是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姓孔。两位在前后院都可谓十足得脸,遣她们亲自来迎正是安平侯夫妇给她撑腰的意思。
几人在门口客套几句,就此进了门。
“表少夫人。”
“表少夫人万福。”
冯家的下人们大约都被提点过,见了她无不是恭恭敬敬地。不过娴意总觉冯家与自己想得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快走到正房了,她才恍然想起来:冯家几个女眷曾说过,因家中人丁稀少,是以下人们的规矩并不严,一向是很会挤在主家身边讨巧逗趣儿的。
可如今瞧着,这府里下人们怎么都好像大气不敢出似的?
她心中疑惑又不便问出口,只得怀着满腹疑问继续往前走。
“娴意呐,你可算是来了!”才刚走到正院门口,娴意便见着冯夫人抻长了脖颈往外张望,欢天喜地地冲她招手,“快来快来,咱们都盼着你呐!”
“舅母。”
娴意见她脸上满满的笑,自己也情不自禁笑起来:“您怎的出来了,不在屋里等?这夜里才下过雪,舅母冻着了可就是娴意的不是啦。 ”
“好丫头,舅母都不知多久没听过这等女儿家知冷知热的话儿了!”冯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好几圈,这才心满意足地牵着她往回走,“我不冷!你弟妹给我置办了许多厚实衣裳,哪就能被冻着呢!”
她最爱娴意这样温柔的姑娘,偏偏女儿和儿媳妇都是风火性子,一时稀罕得都不知怎么疼才好了。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话匣子打开了就再合不上。
“这是岚儿送来的狐裘,说是从前自个儿猎的狐狸做的;她也不会什么女红,便遣她陪嫁丫鬟给我做的抹额,你摸摸,真是极厚实的!”
冯夫人带着娴意满屋子转了个遍,但凡能说出来历的都给她指过一遍。娴意脾性也好,二人一个说一个应,倒也聊得投契。
末了,她紧挨着娴意坐了,慨叹道:“我这辈子啊,最喜欢你这样的娴静女孩儿——倒不是说岚儿同宓宓不好,只是这两个都是生性风风火火的姑娘;虽十足孝顺,却都不大与我说那些个贴心话儿,说是嫌肉麻!我年纪大了,便越发想听人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图个热闹。”
“如今好了,我儿女双全!”
站在一旁的孔嬷嬷与娴意一怔,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孔嬷嬷无奈叹道:“老奴的夫人呦,这词儿哪能是您这么用的啊!”
“嗐,那两个假小子!”冯夫人一拍脑门,自己也笑了,“在心里叫假小子叫惯了,竟给当成真儿子养了!”
“您呐!”孔嬷嬷显出点哭笑不得,不住摇头。
娴意好奇问她:“这也说了许久的话了,怎不见弟妹现身?可是有什么急事缠住了她么?”她与冯夫人在这说得热热闹闹,却忘了沈岚一直不见人影,还是方才冯夫人提起她才想起来。
她话音刚落,周遭忽然诡异地寂静下来。
冯夫人主仆两个一个望天,一个看地,竟都不出声了。
“这、这是怎么呢?难不成是弟妹那边儿有了什么难处?舅母?”娴意被她们忽然的沉默唬得惊疑不定,越发问心里越是没底,“舅母,这究竟是怎么了呀!”
在她焦急目光中,冯夫人伸手捂住了自个儿的面庞——
“嗤……”
竟是笑了起来。
她越笑越厉害、越笑越无法自抑,到最后哈哈地笑倒在罗汉床上,不住颤抖。
“少夫人遇喜还不到能宣扬的时候,夫人这是实在憋不住了,才与您开了个玩笑,表少夫人见谅。”冯夫人笑得说不出话来,孔嬷嬷一面帮她拍背顺气,一面与娴意致歉。
娴意愣愣地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