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侍卫闻声,行至车前。
“令京卫过来捉下前面闹得最厉害的几个。”
侍卫领命而去。
侍卫去后,令嘉开口说道:“前路挤挤攘攘,其中或有地痞无赖,但亦有无辜路人。殿下吩咐京卫捉人抓人,或有惊扰无辜之嫌。不若驱赶即可。”
今日大婚,燕王亲自下命,京卫中人断不敢松懈,结果可能是宁错杀,不放过。
“地痞趋利,如鬣狗趋食,纠缠不休,不遭一番痛,绝无回返之理。若只驱赶,京卫束手束脚,且有得纠缠,误了吉时反倒不好。至于会不会伤到无辜,那是京卫份内之事。王妃放心不下,留下人监看京卫即可。”
令嘉遮着脸,见不到燕王表情,只听得他语声不紧不慢,从容有度,既未因被她质疑而生恼,也不见得真为前路那群无赖而动怒,所谓的吉时也未必在他眼里。
他只是在掸去一只爬上他身上的蚂蚁而已。
令嘉暗道:外面传‘燕王和善’的人是不是眼瞎的,这个人分明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而且,他的心肠很硬。
这并非致命的缺陷,出身公侯王爵之家的,像明炤那种纯善温良的才是少数,只是——
令嘉自怜地想着:给这样的人做妻子,可不是什么易活。
第20章 合卺同牢
正如燕王所料,京卫抓了几个闹腾得最欢的障车人后,一堆着意讹财的无赖当即哄散开来,行车的道路一下子就通畅起来。
婚车载着新婚的燕王和他的王妃,抵达燕王府大门前。
乐声齐奏,响出半个街坊。
令嘉下车,踩在早已铺好的毡席上,足不沾地一路行至青庐的百子帐里。
在百子帐里,令嘉与燕王跪拜行礼。
礼毕坐帐,尚不待礼官说什么,便有一少年声音起哄道:“五哥快念去扇诗,让我们一睹五嫂容貌。”
正是齐王的声音。
燕王含笑道:“八弟这般着急,不如代我做首却扇诗。”
“这个简单,我,嘶,大姐你打我干嘛?”齐王话到一半,叫同在庐内的清河公主一掌拍住。
清河公主眉眼间与燕王有五六分相似,只是轮廓要更柔和些,今日虽是她亲弟大婚,但她脸上并未着妆,但这无损她的琼姿花貌,以及一身雍容骄矜的气派。只微凸的小腹,揭示了她并未着妆的原因——她怀孕四月。清河公主比燕王还要年长,出降也有八年,已生育过两个子嗣,这是她的第三胎。
帝后的诸子女间,因着清河公主与燕王模样最相像,清河公主惯是偏爱这个弟弟。只是春日宴时,她坐胎未满三月,身子不便,故而未曾出面,今日大婚,她孕满三月,自然不愿再错过。
虽然怀着身孕,但清河公主的性子也未见柔和多少,对着齐王凉声讽刺道:“却扇诗由你代劳,不如洞房你也代劳?”
齐王张了张嘴,目光对上燕王似笑非笑的眼,打了个寒颤,干笑两声道:“五哥何等诗才,哪轮得到我代劳,哈哈,哈哈。”
燕王这才收回眼神,冲令嘉念道:
“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
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庐内一众男傧女傧纷纷叫好,起哄让令嘉去了团扇。
然而那柄绣着凤栖梧桐的团扇却稳稳地立在那,丝毫不为众人声音所动。众人知机,明白新妇是在拿矫,立即起哄叫燕王再吟一首。
燕王无奈,只好又念道:
“城上风生蜡炬寒,锦帷开处露翔鸾。
已知秦女升仙态,体把圆转隔牡丹。”
众人想着,两首应是足当了,谁知那团扇依旧立在那,那梧桐上的凤眼乌溜溜的,似含嘲意。
屋里起哄声渐消,清和公主暗自皱眉。
却扇诗不比催妆诗,催妆在女家,正是女方自矜的时候,但却扇已在男家,这等时候,女方合该退让一点。寻常来说,一首却扇诗已是足够,两首便算自矜,三首就属女方拿矫了。
清和公主暗生恼意,当事人燕王却只对着那团扇轻哂一声,又念了第三首。
“雾夕莲出水,霞朝日照梁。
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
良人复灼灼,席上自生光。
所悲高驾动,环佩出长廊。”
那柄似是坚不可动的团扇这才缓缓挪开。露出一张的脸来,冲大家微微一笑,眉心的三瓣梅花花钿鲜活明丽。
正是黄昏时分,青庐内灯火通明,但这不再被遮掩的容光却是一下子把这满室灯火都压得黯然失色。
庐内一片悄然。
往日远瞧已是惊艳不已,今日离得近了,方知何谓惊为天人。
便是前一刻还暗存恼意的清和公主也怔在了那里:这等美人,拿三首却扇诗换,还真不算什么。
便是负责昏礼的礼官也看愣在那,一直到燕王眼波扫来,她才一个激灵,拿来一对系着锦线的金盏,分别送入燕王和令嘉手里。
两人接过金盏,一饮而尽。
合卺酒后,众傧便识相地退出青庐,只留数个使女,待众人退去后,为燕王和令嘉解去繁琐的婚服。待得两人身上只剩一件中衣,这些使女也退了出去,将偌大的青庐留给了新婚的两人。
至此,昏礼才算完成。
出了青庐,清河公主不禁和丈夫感叹道:“五弟硬杠着父皇母后数年不肯成亲,最后娶着这傅七娘,还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