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灵陌把包裹放在地上,对着他跪了下来,说道:“道长,还请指明,我该怎么回去。”
无为念了声“无量寿佛”,说道:“施主还记得自己是因何而来吗?”
“阴差阳错而来。”
“错。”无为道:“施主并不是因阴差阳错而来,你是因执念而来的。”
孙灵陌一怔:“执念?”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恍然想了起来。在她上了学,略读了几本书后,她知道了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旻成帝赵辰轩。
历史上皇帝有许多,可做到如旻成帝这般丰功伟绩的,屈指可数。他的一生都带着传奇,幼年继位,于危难中扶大厦于将倾,守住了昱朝江山。他在位期间,四海升平,万国来朝,百姓仓禀实,知礼节,中原国力到达了前所未有的昌盛。他成年以后,不顾大臣劝阻,多次领兵作战,夺回了在父亲手里损失掉的几百里土地。战争里刀剑无眼,他几次九死一生,捍卫住了中原每一寸疆土。
花季的少女都在幻想那些美好的闪闪发亮的人物。在她那个年代,国家富饶,并无战争,是个将军孤坟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的和平年代,所以班里那些女孩所憧憬的都是屏幕里化着精致妆容唱唱跳跳的偶像明星。只有她,所憧憬的是一个活在纸上的,死了九百余年的历史人物。因为此事,她还被班里同龄的女孩子笑话过。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人,她就是喜欢一个已然死掉的英雄,不仅喜欢,她做梦都在想,若是自己能亲眼见一见他,该有多好。
然后,她就在一日日的幻想里,来到了他统治的朝代。
“施主不偏不倚来到了这里,可知并非是阴差阳错,而是执念使然。”无为苍老而字字清晰的声音又在屋里响了起来:“既然施主已随着本心来到此处,如今又走,却是为何?”
她心里开始发虚,喉咙里一片干涩。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要走。”
“施主怎知你不属于这里,”无为道:“你既来了这里,便是这里的一份子。施主当好好想想,难道你在此处,真是毫无一点儿用处?”
这句话如一道晴天霹雳,猛然间劈在她心上。
无为继续道:“皇上那人,幼时过得艰难,险象环生,能留住一条性命实属上天垂怜。今岁是他中毒后的第十二年,他本是熬不过这个除夕的。因为施主,他才得以活了下来。施主还说自己不属于这里吗?”
孙灵陌心上巨震,难以置信地直盯着他,有什么东西呼啸着朝她闯了过来。
她来了以后,救了赵辰轩的性命。因为她的到来,赵辰轩以后才做得出那些丰功伟绩,旻成帝的历史才之所以是历史。若没有她,此后的事情不会发生,旻成帝在二十二岁的这年就会毒发而亡。
所以……她其实是这段历史中的一员?
她浑身冰冷,有股巨大的恐惧从她四肢百骸而来,冲击着她。
“道长的意思是,”她绝望地开口:“我再也回不去了?”
“施主使命未成,如何回去。”无为道:“贫道与你说过,你若想安宁下来,必须谨记,既来之,则安之。有些事情,若是逃避不了,那就直面它。只有如此,方能从恐惧里解脱出来,自在而活。”
她彻底瘫痪在地,喉咙发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那块血玉还贴在她心口的位置,她本以为自己来见了无为道长,是有办法能回去的。谁知原来竟是她的妄想,她于这段历史而言,已不是一个局外人,而是一个息息相关的局中人。
她一时难以消化这个真相,眼中无知无觉地淌下一滴泪来。
无为又念了声佛,对她道:“施主奔波劳累,贫僧让人收拾出一间客房,施主过去住一晚吧。”
她就迷迷糊糊地被小道童带着下去,进了一间干净的客房里。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道童给她点上蜡烛,略施一礼,转身走了。
她心里很乱,一时什么都不愿再想,合衣躺在床上睡了起来。
她必须要好好睡一觉,她要好好休息休息,等睡醒了,再考虑明天她要到哪儿去。
现代她已经回不去了,而这个地方,她又该去哪儿呢。无为道长说,她已是这个历史中的一员。他的意思是,如果她走了,历史反而会生变。她只有认命,服从命运,在赵辰轩身边留下来,历史才能正常平稳地进行下去?
她的头疼起来,紧紧地闭上眼睛,思绪纷乱地睡了过去。
梦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场景不停转换,一会儿是现代人声鼎沸的学校,一会儿是高耸入云的苍越山,一会儿又来到宫里。空荡荡的朝堂之上,一身龙袍的赵辰轩端坐椅中。她本要朝他走过去,突然间,他又一身鲜血地躺倒在了地上,口中不断地涌出血。她大喊一声:“不!”朝他奔跑过去,可他早就已经死去多时了。
空中四面八方开始有声音传过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愤怒地指着她,一遍遍地问她:“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
呼吸蓦地紧促起来。
像是有人堵住了她的鼻子,她拼命地呼吸,拼命地呼吸,可就是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反而空气越发稀薄。
她置身于一片浓烟中,几乎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