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越来越低,周易宁掀眸朝人看过去,嗓音干涩得厉害。“外婆,你到了那边,如果看见了我爸,能不能替我和他说一声,我不想……”
——“男孩子本来就是要保护女孩子的,我们家只有妈妈是女孩子,所以作为男子汉大丈夫,我们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妈妈。”
那句话哽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外婆,你能不能帮我和我爸说一声,我不想当男子汉大丈夫了。”周易宁一个字一个字卡着说出来,他再次垂下眼眸,声音也带上了点笑,像是为易园高兴。“我妈有能保护她的人了,我好像也挺多余的。”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周易宁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说了什么。
他重新盖上白布,拉开门走了出去。
唯筱在一边靠墙等他,见他出来,忙擦了自己脸上的泪痕,走上前默不作声地又握上他的手。
周易宁见她这副忧心忡忡又故作无事的样子,笑了笑想说点什么,被唯筱抢先上前抱住。“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和你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你好受点。”
她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安抚周易宁亲人去世的痛。
但她会陪在他身边,至少不会再让他像十三岁那样孤立无援。
周易宁嘴里的话重新咽回去,唯筱抱着他的手愈发用力,嗓音微颤。
“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所以,难过只是一时的,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我们以后会好的。
周易宁原先想说的话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弯起的唇也渐渐抚平了弧度。
抱得久了,唯筱想退后看看他,被他箍紧。
“乖乖。”
“我在的。”
他的声音这一刻显得太过缥缈,轻得几乎几不可闻,却又沉重得像块压在人心上的巨石。
“我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十三岁父亲遇害,他以为他还有易园。
回到西塘后,被人孤立说闲话几个月,他也觉得还有外婆和母亲在。
直到易园离开,他也还有外婆。
可是,外婆也走了。
他好像真的成了当年那些人嘴里骂的“没人要的”了。
……
“不会的,”唯筱忍住心口的酸涩,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你还有我。”
所以,他不是一个人。
他也不要因此觉得自己哪里不堪。
周易宁的沉默不语,让唯筱愈发急切地想要将这股陌生的情愫从周易宁身上赶走。
她抱着他的力道加重,鼻尖越发酸涩,眼底强忍住的眼泪在这一刻崩溃,整个人抽着鼻子开始语无伦次。“你不是说2020年想和我在同一本户口本上吗?我们回京华就去,我们……”
周易宁打住了她的话。
“不是说了这事得你男人来,你怎么又主动起来。”他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替她擦了擦眼泪,神色不掩疲惫,却依旧轻笑道。“也不害臊。”
唯筱压下心里的那股不安,憋着鼻尖的呼吸努力忍住自己语气间的哽咽,装作无事地朝他笑。“那我不是太喜欢你了,可不得赶紧把你定下来。”
周易宁一时被她的主动愣住。
唯筱眨了下眼,又有一颗眼泪从眼眶里滑下。她别开脸,低抽了一下鼻子。紧接着重新抱住面前的人,她靠在他怀里,偷偷又擦了下自己脸上的泪。
她舔了下唇,喊了声他的名字,哽咽道。“周易宁。”
“嗯?”
电梯数字不断向上攀升,唯筱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从他怀里抬眸撞上他的目光。
这一刻,两个人仿佛被拽进另一个世界。
一个只有他们俩的世界。
静谧、默契、只有他们俩能读懂的世界。
周易宁语气疑问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唯筱压下心底酸涩,双手圈紧他,在他怀里蹭,将眼泪抹在他衣服上。“你能快点嘛?”
周易宁:“什么快点?”
“既然这事得你来,那你能抓紧点吗?”唯筱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怎么了,眼泪就像是流不尽一样,不停地流。
那股巨大的恐慌像是一块没有出口的袋子,将她笼罩在袋子里,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去。
她伸手往自己脸上抹,一直强憋着的那股气一下子爆发开,她边哭边哽咽。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难受只是一时的。周易宁,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会好的。”
他已经苦这么久了,那甜的也该来了。
无论以前经历了什么。
以后。
一定会是好的。
那个以后。
会有他。
还会有她。
就算甜的没来,那她也会亲手给他造一个只有甜的世界。
她会把她所拥有的,倾尽所有,都捧到他手上。
他理应是那个只消站在人群里,就能令人自惭形秽、移不开眼的人。
而不是。
这般无助又迷茫、自嘲又消极。
唯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觉得自己可能成了个哭包,明明不想哭了的,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好,”周易宁笑了下,抬手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我快点。”
唯筱别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