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背后的动静,郑文看着湛蓝的天空动了动手指,突然连爬起来的欲望都没有了。
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她有些错愕的回头,就看见公子奭站在她身后,目光却看着远处,一个瘦小的男人正从这边走开。
她有些难以想象刚才的那句粗话出自面前这位光风霁月的公子之口。
公子奭对上她的视线,面色平淡地说了一句:“我说过,不要倒下,要不然就会成为别人的储备粮。” 郑文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没有出声,垂下眼帘慢慢扶着树从地上站起来,和公子奭二人回到了溪水边,她从自己身上拿出来一些在山中熏制好的肉干偷摸摸地递给对方,自己却没什么胃口,从山中带出来的肉干本来就不多,反正她吃下去说不定也要吐出来,就不要浪费了,她现在闻不得肉味。
休整了大约半时辰,等太阳下去一点,一行人继续赶路,郑文和公子奭一直走在最后面,那名女人就走在他们前面,一直神志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半路中,那个晃晃荡荡的身影还是倒在了地上,郑文马上上前几步,还能听见对方的呢喃声,“我的孩子还活着,活着。”似乎已经魔怔了。
她抬头看了眼前面那些走起路来仿佛行尸走肉的人们,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一时之间突然觉得对方的话熟悉的令人心惊,在多年以后也会有一位文人写出了如此的人物,那时读起来心中的荒唐更多一些,现如今竟觉得有些悲凉。
世间有一种悲哀,叫祥林嫂的悲哀。
“你还可以走吗?”郑文半蹲下,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可对方毫无反应。
她看了眼天空上的太阳和前面已经慢慢走远的人群,咬牙一下把人给背了起来,公子奭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眼中隐隐含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眉目间都带着一丝异于常人的诡谲。
“你想一直背着她?”公子奭慢慢走到郑文的身边,偏头看见对方额头上的汗水,目光移到她背上的那个女人身上,他很难想象和这样一个人亲密接触的感觉,在以前,这种人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投掷一抹目光,毕竟是低贱的下层人,身上的跳蚤和虱子多的吓人。
而郑文这位贵女,在公子奭看来真是毫无贵族风范,行事太过乖张且称得上粗俗,带着点他生来也无法理解甚至嗤笑的天真,还竟然对这样一位低贱之人起了怜悯之心,显得他在山中的那几日越发惹人耻笑起来,也许在对方心中,救他和救这人没有什么区别,这是公子奭突然明白过来的事情。
郑文埋头前行,没有说话。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黄土上,只有不看着远方,只顾前方这一亩三分地,总会坚持下去的。在山中她也是如此,选准了一个方向就埋头前行。
她没有注意到公子奭看着她的奇异目光,也许察觉了也只是心中吐槽几句不会放在心上。对于她来说,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现代人奉行了几十年的价值观一时也难以改变。
这样一背,就整整背了一两个时辰。
在临近傍晚时他们到了一处村庄附近,不知道是什么村子,周围都是一片焦黑,路上还有不少死人,春日里温度不低,这些人已经腐烂了散发着臭味,隔着老远就能闻见。看样子是被人洗劫一空了,这手段应该是犬戎人所为,洗劫之后大火烧村,不留一点余地。
郑文一点都不想靠近,背着人找了一处烧焦的房屋旁就把人放了下来,总算松了一口气,等坐在一旁时她的双腿都在打颤。
公子奭脸色也不太好看,脸颊两侧都被晒出了红晕,好像是晒伤了,他自幼娇生惯养,出行皆有仆从和马车,应该是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坐下来时郑文看见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些泛红,就连抹上去的泥土都挡不住这种颜色。
其余的难民已经走进了村庄到处搜刮,路上那些发臭的尸体也没放过,郑文甚至能看见笼罩在那些尸体上的苍蝇和长在皮肤上的蛆。
她心口又是一阵恶心感,不过半晌也没吐出什么,只是不停地干呕,突然身侧有阴影压过来,郑文抬起头,是公子奭现在她身前,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和视野,面容也隐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笼罩住一层隐晦的色彩。
“你要一直带着她?”公子奭问道,声音清亮,他这次并未带任何情绪,好像只是纯粹的好奇。
郑文看了看旁边往里缩了缩的女人,对方明显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鬼使神差,浑浑噩噩,于是她摇摇头。
她不为他人的生命负责,白日里一时相救纯属道义。
公子奭这才笑了。
“你在高兴吗?”郑文有些难以相信,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这真的是公子奭第一次还算的上正常的笑容,眉眼弯弯。
公子奭没回答,定定地看了郑文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此时是算得上开心,说不清为什么。
晚上他们就在这个村庄休息,两个人找了一处避风的位置,中间放着那把用布包裹成木棍形状的青铜剑。因为不太放心这群难民,怕有贼人,郑文和公子奭轮流守夜,公子奭上半夜,她下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