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树沟。
一线天。
这里是一段狭窄崎岖偏偏又有些漫长的山路,仅能容纳两匹马并肩而行,同时通过。
山路两侧,都是悬崖峭壁,高耸入云。
岩壁上林木苍翠,遮天蔽日。
阳光透过那一线窄窄的天空渗透下来,穿过树叶的间隙,碎碎地洒落下来,照得这段路,格外的森冷清幽。
大概是因为常年无人通行,地面上的草木也分外茂盛,树荫下的地衣、青苔、蘑菇,随处可见。
何九自打进了这一片地方,就觉得眼皮突突直跳。
这地方让他莫名地感到不安。
但,捎信儿给自己的小厮,是常年跟在亲侄儿何季康身边的,那小子是家生子,不可能作出背主的事儿。
那个于老爷家的情况,自己也派人打听过。
虽然做过官,现在已经卸任了。
家里虽然还有人在朝,而且还既有文官、又有武将,但毕竟都不在本地。既然人在千里之外,哪怕他们再怎么有能耐,那也是鞭长莫及。
这边出了事儿,他们固然不会善罢甘休。
但只要自己做得利落些,尽量不留下什么痕迹,想必他们也找不到何家头上来。
本来自己这支队伍,打着的旗号就是山匪。
万一惹到了官府来剿匪,自己领着手下,躲到更深更远的山沟沟里,等风头过了再出来就完了。
然而,这些念头虽然已经梳理过无数次,却始终无法驱散那种莫名的不安。
一直突突跳的眼皮,更是加剧了这种心慌意乱。
何九忍不住“啪”地抽了个响鞭:
“老五,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加快速度,赶紧过了这一段儿!”
“是!弟兄们,快着点儿啊!
等打下了于家庄子,分了白花花的银子,咱们去镇上春风楼包场!闹他个三天三夜!”
“哈哈……”
“五当家的说话算话,可不能赖账啊!”
“春风楼有啥子意思嘛,一年到头还是那几个熟面孔,粉扑得都得有那城墙厚!
有本事,请咱们去翠浓坊啊!
不过那翠浓坊,可是年年采办娇滴滴的淸倌儿瘦马的销金窟,只怕五当家的,不舍得给咱会钞儿!”
“哈哈哈哈……”
“要老子说,啥子春风楼翠浓坊,都没嘛意思!要说这小娘们儿,谁还有个三头六臂咋滴?关了灯,还不都是一个样!
还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最爽快!
等老子分到银子,就把那仙人醉的五十年陈老窖酒,买他个十坛八坛!
都埋在咱们寨子后山的老槐树底下!
啥时候酒虫馋了,就趁着夜黑风高,挖一坛子出来,爬到瞭望台顶上去,一边吹风、一边喝酒,喝个痛快!”
“嗨,要俺说,得了这一注大财,固然快活,也不能全都这样胡乱花用了去。
寨子里的粮食、兵器、铠甲,不都得添置一些了?
顾老三你还买什么仙人醉?你屁股底下那马,老得都快驮不动你了吧!还不趁着有银子,赶紧换一匹年轻力壮的?”
……
众人七嘴八舌、欢声笑语,说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仿佛那于家的庄子和于家的银子,都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这一支队伍,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走在了这条窄路上。
何九忽然觉得一阵心悸,那只一直突突跳的眼皮也不跳了,只觉得眼边似乎有个黑影滑过。他抬头一看,顿时心底冰凉。
一个轻灵敏捷的身影,抓着一根藤条,从峭壁之上一闪而没。
就在此时,前面的哨探传来消息:
“大当家的,不好了!前头的路堵住了!”
其实用不到哨探,凭着何九的眼力,这会儿就已经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前头的路,被几棵倒下的大树,给拦腰截断了。
倘若刚刚,没有看到那个抓着藤条一闪而没的身影,他还能骗自己,说这些倒下拦路的树,只是个巧合而已。
只要搬开这些树,就可以继续行军。
何九回头看了一眼,见自己手下的兄弟,绝大多数都已经踏上了这条路。
他的心倏然沉到了底。
自己怕是中了敌人的圈套了!
此时即便是马上就撤,撒腿就跑,怕是也逃不出去几个了吧……
只是,这敌人到底是谁?
两边的峭壁顶上,此时已经唰唰唰唰,冒出来许多铁甲卫,拈弓搭箭,对准了山路上这些人,齐声喊话:
“放下武器,抱头蹲下,饶尔等不死!”
刚刚还做梦要去镇上胡吃海喝的土匪们,转眼间就被包了饺子。就这个地形,转个身都困难,更别说爬上那悬崖峭壁,去跟上头的敌人厮杀了。
敌人居高临下,而且看那弓箭铠甲,都比己方的装备精良。顿时就有人吓破了胆子,连手里的刀子都拿不住,“当啷”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很快这些乌合之众,就已经纷纷放下了武器,选择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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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乞丐
何九手里的刀也“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万念俱灰。
铁甲卫,那可是铁甲卫啊!
不是说楚王已经在荆湖战场上,被坨坨军给伏击成功、身受重伤、已经回天乏术了吗?升龙岭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为什么会有铁甲卫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