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钏迷惘地抬起头,徐慨正靠在椅子上与恪王神色如常地说着话,手却背在了身后。
含钏仔细看,却见徐慨将手往下轻轻往下压了压。
是叫她放心、稍安勿躁的意思。
沙漏滴滴哒哒向下流得飞快。
天际尽处,出现了微光,不一会儿便有了鱼肚白的影子。
真神奇。
夜里无论再大的狂风骤雨,只要东升日出,便乌云退散,日光乍泄。
等待让人难熬。
含钏艰难地坐在椅凳上等待着,抬眼看恪王双手抱胸眯眼假寐,徐慨却偏过头看向窗外,一半侧脸在白光中,一半侧脸在昏黄的油灯下。
含钏静静地看向他。
突然心底涌出了一股平静的气息。
有门帘被撩开的声音!
含钏猛地站起身来。
恪王的仆从三步并作两步走,撩袍单膝下跪,未置一词,双手过头呈上了两锭白花花的银子。
含钏鼻腔发酸,热流向上倒涌。
徐慨拱了拱手,“还是您的手下得用,若非您,此事也不会如此顺利。”
恪王伸手接过那两锭银子,转过底座,脸色发沉发青,“当真有人要害母妃和我!”
徐慨没接话。
恪王怒气冲上面颊,“去!把这两个银锭子熔了!此事必定是皇后所为,带人阖宫排查的是她,想一箭双雕的也是她!若真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摁在了母妃头上,我与母妃还岂能好过!心肠之歹毒,骇人听闻!”
等等!
皇后!
梦里,搞花淑妃肚子的人是皇后!
今朝,赐下吃食嬷嬷故技重施的人,也是皇后!
含钏冲口而出,“等等!这两锭银子,还有用处!”
第一百六十章 珍珠薏米粥(上)
恪王回过头,见是一直老老实实坐在徐慨身边的小姑娘开口说的话,眯了眯眼,这才正眼看了含钏。
长得还不错。
嗯……
比还不错还要好很多。
眉梢眼角细长上挑,一点儿粉黛都未曾施受,熬了一整夜,却仍旧肤容白皙细腻……比宫里那些个粉扑得比城墙还厚三分的宫人女使,或是北京城里眼睛朝上看、嘴角向下撇的世家女子,看上去让人舒服,至少……让人想听她说话。
恪王挑了挑眉,示意含钏说下去。
徐慨手心冒汗,亦看向含钏。
含钏抿了抿唇,在脑子里过了过怎么来说这个话,隔了一会儿才轻轻开了口,“……淑妃身边有两位龚皇后赏下来专司服侍她饮食的嬷嬷,在儿出宫前夕,儿发现那两位嬷嬷特意给淑妃食用导致胎儿变大的食物,儿……儿大着胆子回禀了淑妃,淑妃介于那是龚皇后赏下的人,且手头无证据,便暂时没有动那两位,至少在儿离开皇宫之前,那两位嬷嬷仍在长乐宫伺候……”
也就是说,龚皇后赏下的人,和淑妃是有旧怨的!
恪王眼底一暗,“可若是将这两锭银子放到那两个嬷嬷处,银子底座仍是写的‘敬和’……本王母妃仍旧脱不了干系。”
含钏大大摇头,“自是不行的!便要让龚皇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宫外不许官银流通,皇城的银子皇城用,这是老礼儿了。无论是您处,还是秦王处,儿相信一定找不出龚皇后宫中的特制官银!如今去内务府打探,若是关系瓷实,拿得出皇后坤宁宫的银子自然最好,若关系本就悬吊吊,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知道城东有几位做印刻的老匠人,手艺精湛,若请人仿制,许是不难。”
官银贵在哪儿?
贵在成色!
宫里用的银子是最纯的!
在宫外压根找不到!
便是官员、亲王的俸禄银子都掺了几分杂色!
各宫官银底座落的款儿,统一是小篆,简单明了——也好仿制。只要成色是官银,将底下的落款拜托给手艺过硬的匠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正好,手上有三锭成色极纯的银子。
两辈子,含钏从来没出过
含钏目光忐忑地看向徐慨。
徐慨看她的眼神略有诧异,而这番诧异一晃而过,被他藏在了眼底最深处。
恪王在思索这个主意是否可行,让龚皇后自食恶果自然好,可……始终有风险,比如仿刻的字被人认出了真伪,比如做仿刻的人嘴不严……
恪王在犹豫。
徐慨轻咳一声,“三哥,您先去休息吧。之后的事情,我会看着办。既这三锭银子已拿到手,此事便再与敬和宫无关。”
大半夜被叫起来,恪王掩袖打了个呵欠,点了点头,“既如此,我先在你府上厢房睡下。若还需帮忙,知会随风即可。”恪王身后那个身手矫健的灰衣侍从一个跨步,拱手埋头算是亮相。
徐慨点了点头,“谢过三哥。”
恪王一出门,那仆从随风紧跟其后,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徐慨脸上渐渐板了下来,侧眸看向含钏,“跟我进内室。”
一进内室,徐慨亲手阖上木门,吩咐含钏,“把所有窗户全部关上。”窗户一关,所有的光便从油灯里氤氲而出,徐慨转身搬开书架,书架后的墙里藏了一只隐蔽的小柜子,徐慨拿锁打开,从里面取出东西放在了桌上。
含钏定睛一看,正是三锭官银!
翻过底座,赫然印刻着“坤宁”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