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夫人艰难地道,“不是,是、是……我。”
“爹爹。”顾芳菲走过去,“您别急,有话慢慢说……”
顾泽猛然挥手,将女儿的身形大力拂开。
顾芳菲身不由己退后一段,跌倒时,头撞到了一张茶几,不算太严重,却也足够她好一阵头晕眼花。
顾泽双眼仍是定定地看着继室,“这样好的方子,是你那脑子能想得出的?关乎人命的事,是你那脑子能够善后的?”他的手探出去,锁住继室咽喉,磨着牙道,“要不要等我把你生的一双儿女扒皮抽筋,你再说实话?”
顾夫人惊骇之下,仍是权衡了轻重,尝试保全一双儿女,“哥……哥哥!”
“好,好……好啊……”顾泽笑起来,笑声阴森森的。
他松了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顾夫人。
顾夫人的一只手明显地抽搐着。
顾泽转头望着顾芳菲,瞳仁中似是燃烧着无形的火焰,“你知道。畜生,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却对我只字不提。”
顾芳菲跪倒在地,拼命摇头否认,“不知道,爹爹,我不知道,真的……”
顾泽一声断喝:“来人!”
有管事妈妈带着几名婆子进门来。
“把她的头发剃掉,明日一早,我亲自送她去家庙。”
“是。”
顾芳菲哀哭求饶不已,可也只有片刻,很快就被带离。
顾夫人流着泪,口齿不清地为女儿求情。
顾泽充耳不闻,在厅堂来回踱着步子,语声冷酷:“夏家的人今日进京了,住到了我安排的宅子,被我关了起来。
“我的大舅兄既然这么聪明,用这种法子扶持他的亲外甥,把手伸到我顾家,也的确搅和出了大祸,我总要对得起他。
“文季受过的苦,他不妨好生品尝。”
顾夫人哭得要岔气了。
“至于夏自安,你不用惦记了,唐攸宁要跟他找补旧账,已经把他带走。是死是活,我不知道,只会帮她找好对外的说法。”顾泽说到这儿,忽然笑了笑,“但如果我是夏自安,一定期望痛快地死,而不是生不如死地活。”
顾夫人已经没了眼泪,出于本能地抽噎着,身形一耸一耸。
顾泽走到她近前,“你这样就不错,往后断了汤药,也勉强算是跟你兄长同病相怜。
“你生的次子,我要寻个不孝的由头把他逐出家门。他或许没什么过错,却有着你这种生母的原罪,余生我再见他,如何都容不下。那就让他离开京城,照我的心思去新的安身之处,一生远离官宦门庭,过一番闲适悠然的光景。”
顾夫人拼命眨着模糊的双眼望向他,一如在看着一个疯子。他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已然病故,一个竟要逐出家门?他是要毁了这个家么?
顾泽看出她所思所想,竟是颔首一笑,“我是要毁了这个家,是罚你们,更是惩戒我自己。就是要你每日品尝家破人亡、儿女离散的滋味。过一半年,我以恶疾、口舌、教子无方之由休妻。你若活不到那时候,也无妨,我一定厚葬于你。”
他是在宣泄被继室、夏家算计蒙骗愚弄的怒火,更是在给唐攸宁一个完全说得过去的交代。
人证只有两个,唐攸宁手里自然还有别的人证。
他对她的客气周到,是因忌惮甚至畏惧;她对他的温婉有礼,则是因胸有成竹,死死地捏着他的软肋。
他连这种事都能妇人之仁的话,那么,迟早遭殃的就不是他经手的这些人,而是整个顾家。
已经失去长子,已经因为大意、想当然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便不能让家族因自己仕途受阻,处境一落千丈。
说完打算,顾泽唤来心腹,当着顾夫人的面儿,桩桩件件的安排下去。随后,他走到院中。
室内传来女子凄厉的哀嚎声。
顾泽眼角眉梢动也没动一下,脚步如常地走出正房。
路上,顾泽回想起有一次见文季的情形。
顾文季提起让唐盈冲喜的事。
顾泽讶然,“便是要再冲喜,也不用从唐家物色。”担心又来一个不省油的灯,使得内宅情形更乱。
顾文季说:“这事儿您就听我的吧,我跟攸宁商量过了,也算是一事不烦二主。”
顾泽沉吟着,怀疑道:“这本来就是你媳妇的意思吧?”
“不是。就算是她的意思,不也挺好的?”顾文季笑说,“不论如何,没有她嫁过来冲喜,我保不齐早就死了。”
笑容与言语,都有点儿意味深长的意思。顾泽想探究,苦于不得章法,只好说那就依你,又问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
顾文季玩味地笑着,转头望着寝室的窗,“想要重活一回。您能让我如愿么?”
顾泽心酸不已。
“日后遇到什么事,别怪我,就像我不会怪您一样。”
顾泽说我怎么会怪你,不会的,永远不会。
说过的,但是做到了么?没有。
唐攸宁离开那日,他是怪长子的,有那么一刻,几乎恨之入骨,不明白他怎么会帮着外人把自己推到一个从未有过的窘迫憋屈的处境。
对长子的亏欠有多重,长子的心寒有多浓,真相大白时才懂。
懂了,也晚了。
错过的不可重现,失去的不可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