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母亲根本没考虑到儿女,死之前钻了牛角尖,顾不上他们了。
不论是怎样的原由,这局面都实在是荒谬,甚至可笑。
真的可笑。
母亲的一生,她这十几年的光景,都太可笑。
这样想着,她真的笑了起来,伴着低低的笑声,泪珠簌簌滚落。
她已将要崩溃。
皇帝一直在一旁看着她。
他已下定决心要把那狂徒找出来,不论多久都要找到,把那厮千刀万剐。
德妃心中另有意中人,便是对皇帝的不忠。他把她鞭尸的心都有了。
有那么一刻,他迁怒到了梁湛和安平头上。
然而看到女儿又哭又笑的崩溃样子,他的迁怒慢慢化成了怜悯、疼惜。
女儿何过之有,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安平。”皇帝唤她。
安平慢慢地转过头,望着他,随后跪了下去,泪眼婆娑地对他摇着头,张口欲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皇帝叹息一声,把那封信叠起来,转到安平跟前,温声道:“你没看过这封信,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任何人问起,都要这么说。”
安平嘴角翕翕,眼神茫然。
“记住没有?”皇帝把信件收入袖中,双手扶她起来,“什么都没发生,你母妃只是自戕——我只追究她这个过错。别的,都与你无关。”
“父皇……”安平艰难地唤出这一声,失声痛哭起来。
皇帝轻轻地拍着她的肩,“不哭。别怕,日后还有父皇照顾你。”
·
代安走进梁澈书房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梁澈见她精气神虽好,脸色却有些苍白,不免心疼,“是不是到现在都还没合眼?”
“是啊。”代安自顾自坐到醉翁椅上。
梁澈吩咐下人:“备一盅冰糖燕窝、一碗鱼片粥。”继而摆手,“都下去吧。”
身形随着座椅微微摇晃间,代安低声道,“德妃死了。”
梁澈给她倒茶的手停了停,笑,“胡扯。我都还没得到消息。”母妃虽然不掺合是非,但宫里有什么要紧的事,都会让人告诉他。
代安瞥他一眼,“真的,等会儿就有人来报信。”
“你怎么知道的?”梁澈把茶放到她一侧的矮几上,随后拉过一把椅子落座,“等等……你昨晚去了宫里,是不是恰好听说见过什么事?”
“嗯。”代安道,“那名宫女叫小凡。我以前也是大意了,没问过她在谁宫里当差,也是不敢,人家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我一个小老百姓,问多了反倒招人膈应。”
梁澈啼笑皆非地看着她。
他和梁湛不对付,她呢,阴长阳错地去给梁湛母妃的宫女变卖首饰……
“我要是早知道她是德妃宫里的人,打死也不会理她。”代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昨晚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她到了德妃宫里,她刚要给我拿首饰,德妃唤她去服侍。她就让我等着,这一等就是很久。”
“……”梁澈揉了揉她的脸,“看起来像只小狐狸,其实笨得出奇。那种地方,你怎么能久留呢?”神色虽然放松,心里却是警铃大作。这个傻乎乎的丫头,可别摊上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才好。
“她带我去德妃宫里的时候,路上倒是没遇见人。”代安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手背上的肌肤,“后来的事情就比较奇怪了——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回到房里,把全部首饰拿出来,问我带没带银票,我说带了。她说不管多少,都给她,她把首饰都给我。”
“你怎么做的?”梁澈听着,觉得小凡不对劲。
“以前都是给她把首饰变卖之后才给她银子,这次不合常理,我就说只带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代安若有所思地道,“她犹豫了一下,留下两样贵重的,余下的都给了我。之后便说亲自送我离开。”
梁澈把茶盏送到她唇边,等她喝了一口,追问:“之后呢?”
小凡继续道:“之后她就带着我走出她的住房。到门外,我觉得德妃宫里太安静了,只有两个年纪大的宫女值夜——值夜的应该是小太监吧?
“我这么想着,就悄声问她。她说这两日德妃心绪不宁,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得,也只让她和小兰近身服侍,别的人怕惹德妃不高兴,不论早晚,都闷在房里等着她和小兰传话。太监应该是忙着寻找别的出路,德妃也懒得看见他们,好几日没见人影儿了。
“说完,她引着我到了正殿外,让我稍等片刻,她去看看德妃,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有点儿不放心。
“我就在外面等着,因为耳力不错,听到德妃低声呵斥了几句,随后是人的身形落地、头撞到柜子或墙壁的声音。之后,就没了声音。我只当是小凡被德妃推搡打骂了,心里直骂她怎么是半瘫,就活该连上半身都动不得。
“正寻思着,小凡走出来寻我,身上倒是没明显的伤。随后,她一直将我送到了宫门外。
“我看到了一辆马车,车夫戴着斗笠,看见小凡就点了点头。
“小凡关心地问我怎么回家,我说我的小黑马很灵,听到我的呼哨声就会到我跟前,随后问车夫是不是在等她。
“她说是。
“我更觉得奇怪,说德妃不让你服侍了?只小兰一个,肯定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