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衡嗯了一声,并没接话,是知道她在一面叙说一面分析。
薇珑继续道:“可是,顺王、宁王绝不会让他得势,他得势的话,他们兴许就要落入凄惨至极的处境。就算明知会惹得皇上生气,还是会处心积虑地算计梁湛——皇室子嗣会陷入明争暗斗。”得出这结论,她笑了,“到了那时候,情形已非任何人可以控制。”
唐修衡笑道:“到那时候,是三败俱伤,有人推波助澜,就能让皇上早下决心,册立储君。”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中意的储君人选,只有自己嫡出的幼子。之所以不干脆地下旨,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忧心、惧怕——他害怕自己眼睁睁地看到骨肉相残的情形,便想先给幼子找到尽心扶持的权臣、站稳脚跟,之后再下旨册封太子。
皇帝一定也害怕意外:万一他忽然重病不起,那就只能从成年的四个儿子之中挑选一个,继承皇位。他最疼爱幼子,但他也是帝王,不能意气用事。
小孩子登基的前例摆在史书里,大多数会引发祸患,不是后宫干政,便是有人谋朝篡位。哪一种情况,对于朝廷来说,都是走向灭亡的转折。
事实上,前世的皇帝就是遇到了意外,暴病而亡,之后梁湛登基、首辅远走天涯、山河陷入战乱。
虽然到最终还是五皇子登基,皇帝也算是如愿以偿,但期间太多人都付出了过于惨痛的代价,包括他自己。
皇帝的顾虑太少,不是好事,顾虑太多,也不是好事。
前生不难想见,不论程阁老、唐修衡,都跟皇帝一样,没料到梁湛有胆子弑父,便没想过建议皇帝早立储君。
今生要想得到一世的安稳,储君之事,也是重中之重。
不然的话,唐家、程家的前程还是不好说。
而要促成这件事,谈何容易。好端端提出来,皇帝便会生疑,得不偿失。
时机很重要,主张这件事的人尤其重要。
幸好程阁老在今年就意识到了梁湛其人的阴狠卑劣,也意识到了梁澋对他心存忌惮,否则昨日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是有了这些前提,程阁老才早下决心,要与唐修衡合力打造那个时机。
要到这时候,薇珑才知道,看起来琐碎纷杂的事情背后,是两个男子这般深远的考虑。
至于眼前这件事,以梁湛手里的女子为开端,以梁湛手里的女子为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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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潇见到沈婉的时候,便知道梁澋为何昏了头。
沈婉当真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诗书画只是略懂皮毛,但是善歌舞。所以,就算言谈举止偶尔失了分寸,旁人也会因为她的美貌而忽略,觉得无伤大雅。
梁澋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女子:简简单单,没有心机,只会取悦男子。男子应对这种女子容易,很容易就能得到满足,不像有才情的女子,说起话来你兴许还没她有见识,会生出沮丧、自卑感。
梁澋分明是把沈婉当成了单纯柔弱的小白兔,喜欢,并且信任,压根儿不会怀疑她言行有无蹊跷、矛盾之处。
梁潇端详她片刻,一句话没说,就让锦衣卫把她带走了。
怀疑、质问甚至惩戒这女子,是梁澋的事。他自己惹出的事,理应自己承担后果。
更何况这种女子最爱诉委屈告状,说话多了,她抠字眼说他看中了她的美貌的事儿都可能做得出。
那种让他反胃的事,能免则免。
随后,他见的人是姜六娘。
那个千娇百媚的刚走,这一个站在他面前,并没给他略逊一筹的感觉。
这女子有才情,便因此有了独有的韵味。有的人的书卷气,会让别人取笑书呆子,有的人的书卷气,则是无形的光华。
姜六娘便是这种人。
锦衣卫都不曾对姜六娘用刑,梁潇自然不会在人家的地盘唤人动刑,从头到尾都是态度温和地询问。
姜六娘已不似昨日那样慌乱、恐惧,一直平静而镇定地答话。
梁潇问了半晌,她都没有改口的意思,咬定是梁澋唆使她陷害程家人。
梁潇无奈,委婉地威胁道:“那些刑罚,我不想用在你一个弱女子身上。确定没有别的说法了?”
“没有。”姜六娘垂眸道,“不论怎么说,都是受皇室子嗣唆使。用刑的话,总能找到自尽的机会吧?”在有些人面前,她自知连死的机会都没有,幸好,那种人是极少数。
梁潇凝视着她,心头一动,语气愈发温和:“不论怎么说,你都让我明白,宁王做了一件糊涂事。等这件事了结之后,我愿意答谢你。你不要害怕,眼下是迷途知返,相信没人会刁难你。”
“多谢王爷开恩。”姜六娘面色平静,心想,我到底是死是活,真不是你说了算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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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梁潇说服梁澋,兄弟二人一同上了请罪折子。
梁潇对这件事的建议是:梁澋登门给程阁老赔礼,随后闭门思过半年。
梁澋自然也是这样的态度。
皇帝想了想,对梁澋道:“你还愿意迎娶那个侧妃的话,朕不会反对,只是要到明年再说。这两日先去程府赔礼,程阁老真的释怀之后,你去护国寺思过。寺里清净,又有高僧,你安心住上几个月,回来之后,性子会沉稳些。”
居然把人打发到寺庙去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