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2.
这个学校附近有很多小巷子,就像荀辙家附近那样。但也并不是所有的小巷子都那么脏乱差。在学校背后大概二百米的小巷深处,有一个小台阶,上面有一个秋千架,秋千架上缠满了已经枯槁的藤蔓。
坐在上面,能够看到整个学校的灯光。
“这是以前住这的一个老头搭的,后来他跟儿女去其他地方享福了,但房子还在他名下,所以这个秋千也没拆。”荀辙让道迎坐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推着秋千,“老头和我关系还不错。我初中有段时间心情很差,那时就经常来这里。我就看他们在学习,想着我能玩,心情就好了。 ”
“荀辙,”道迎说,“你别推了,我推你吧。”
荀辙摇摇头。想到道迎看不到,他又笑了:“我和你一起坐着吹吹风吧。”
夜风有点冷,吹在脸上有点难受。
荀辙把外套解开,脱下来,搭在两个人的身上。道迎也如法炮制,这样,他们两个人都能有双份的温暖了。
远方有轻微的读书声;有人声;近处窸窸窣窣的动物声;还有风的哗啦哗啦。入眼是萧条,触手是灰尘,但轻轻摇晃如摇篮一般的秋千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想那些心事,想在客厅时发生的那一幕。
“我其实不意外他们的选择,”道迎听到荀辙说,“他们一直都是那样的。”
“荀辙……”
她偏头看向他。这里路灯很浅,黑夜中,他的侧脸只剩一个刚毅的轮廓还微微亮着:“就像我们的名字。”
“荀轼,荀辙。其实我们的名字真的是碰瓷的苏轼和苏辙,象征着我爸对我和我哥寄予的厚望……啊不,是对我哥寄予的厚望。他给我哥起名字的时候,可没想到我还会出生。我叫荀辙,无非是跟着我哥往下起罢了。”
“我知道我爸说话难听。他上头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其实他未必是这么想的。”荀辙低下头,看着自己和道迎交握的手,“应该是这样的吧。嗯,肯定是这样的。”
“我没生他气。”荀辙抬起头,看向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那上面只有一轮月亮在孤独地照着,“我在气我自己。气我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我发誓我永远不说。可有的时候,我真想说出来。”荀辙收回视线,看向道迎,“道迎,你看过《叛逆的鲁路修》吗?”
道迎摇摇头:“我回渝城。不,我今晚就看。”
“没事,没看过也没事,”荀辙笑着摇摇头,“我介绍一下就好了。那不重要。嗯,怎么说呢……在这部动漫里,鲁路修为了保护妹妹、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世人眼里十恶不赦的恶魔。他背负了所有的罪孽,然后安排人刺杀他,这样,所有的仇恨都可以随着他的死亡而一笔勾销了。世界会因此更好。我很崇拜他,他是我漫长童年的英雄。我也想做这样的英雄。”
“认定了一件事,那就去做。想要帮助谁,就去做。但不要幻想回报。因为这不是交易。要做好哪怕一辈子没有回报也要去做这件事的准备。哪怕永远没有人知道也要去做。”
“可是……可是太难了……”
“太难了。当鲁路修太难了。不挟恩图报太难了。鲁殿是死了,不然,他肯定也会忍不住想说出来的……我不想让他们愧疚,这是我自愿做的,不关他们的事……可他们如果知道了,真的会愧疚吗?我好想知道,如果我忍不住了,他们会为我难过吗?……忍不住,道迎,我真的忍不住了……”
荀辙的眼睫毛开始疯狂地扇动,像是拼命想要赶走某种不快一样,用力地扇动着。他的鼻翼拼命地收缩,嘴唇处的阴影在抖动。
道迎揽过他的脖颈,用额头顶住他冰凉的额头。他们躲在衣服里,躲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荀辙悲伤地望着道迎,有一瞬间,道迎以为他会哭出来——但他终究没有哭出来。
“你可以给我说。”道迎说,“你所有忍不住的事,都可以给我说。”
“你知道吗?道迎,”荀辙望着道迎,“我那满天花板鲁路修的海报背后,其实是暗柜。是我自己掏的,里面放着我高中自己写的歌的手稿。我高中就开始写歌了,写了好多,好多……高中时,我把鲁路修的海报贴的很松。他们只要走进我的房间,稍微一留心,就会发现海报的不对劲。我在每张海报后面都藏了一根头发,如果他们打开过我的暗柜,我就会知道。”
“但是头发从来都在原位。他们从来就没有打开过暗柜。所以从那时我就明白了,他们爱我。我相信他们爱我——但对我的爱永远在对哥哥的之后。哥哥是第一位的。”
“但其实我也爱哥哥。”
“道迎,我忍不住了,我要告诉你,”荀辙倾身上前,将嘴唇有点粗暴地贴在道迎的耳朵上,声音却是轻到几乎听不见,像烟一样,倏而即散,“告诉你那个秘密。那个我曾经发誓,我永远不会说出来的秘密——”
66.2.
荀辙是第二天早上才回的家。
他回家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半。这个点可以确定老两口都起床了。他昨天跑出去的时候没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