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有多亲近,但起码没再频繁干架。 也可能人在很忙的时候, 都是没心思搭理那些鸡毛蒜皮爱恨情仇的, 就好像这仲春的天气,温和平淡、不寒不暑,没过多久赵知砚那边忙得越来越离谱了,连带着我们之间也又融洽了好几倍。
时隔不知多久再见到他, 是三月末的那个下午。
公司一个大项目尘埃落定, 领导一高兴,在市郊的翠蝶山租了场地, 搞了个团建兼庆功兼表彰大会。 与会的既有老员工也有新晋实习生,流程主要是各种致辞加节目表演,中间为活跃气氛还搞了几次抽奖。 那些值钱的好东西全部跟我擦肩而过,到最后快散场了,又抽了个“勇往直前奖”。念了几个人名之后,我都已经不抱希望地打开手机地图开始搜回家路线了,乱糟糟间,却猛听见了我的名字。
“恭喜,最后一位获奖者——梁初!”
我们是席地坐在场子里的,扩音器里话音刚落,所有人齐刷刷扭头,朝我望了过来。 我还在状况之外,捧着手机不知所措,旁边有一人轻笑出声,拿胳膊肘捅我:“姐,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领奖啊。”
捅我这人叫杨灿,我们部门的实习生之一。 可能因为来报到时他认识的第一个人是我,所以虽然他实习期不是我带的,整个部门里他还是跟我关系最近,他们小年轻一块点个什么下午茶都要分我一份,今天团建也是挨着我坐的。
我问他:“奖品是什么?” “好东西,”杨灿咧着嘴笑,“自行车!” “……什么东西?!”我瞪大了眼。
倒也不是没听清,我只是不敢信我的耳朵。 是哪个策划鬼才想到要挑自行车当奖品啊?这市郊离我家将近三十公里,有一小半还是环山路,难不成我穿着裙子和高跟鞋一路骑回去?春天风好大,再说路线我也不熟啊……
我极度震撼地上台领奖。 问领导能否让搬运奖品的货车把自行车运回市内再给我呢?答案是不能。 “货车司机赶着接下一单,卸了货就走啦,”领导笑嘻嘻说,“再说春天了嘛,难得有机会踏个青,其他几个获奖的同事也都打算骑回家呢,你们就结个伴呗,下山的公路又不会很累……”
起初我们还真是结伴的,但因为我长裙骑车实在不方便,每隔多久就要挽一挽裙摆,总是落在最后,其他同事骑一段等我一段,他们骑得不尽兴,我自己也过意不去,后来我就让他们先走了。 我一个人沿着山路慢慢溜下去,好在天气真的不错,那个节气草木开始发芽了,还有零星的野花,晌午刚过阳光也是暖的,并不冷。.
我跟着导航龟速下山,过了好久,终于拐上正常的柏油马路。我松了口气,不过高兴得还是太早——后来在一个十字路口,我挽起的裙摆滑下来,卷进了车轴里。
我把自行车拖到路边,蹲下来跟裙子斗智斗勇。 路口的信号灯绿了又红,一辆辆汽车从我身边驶过去,我正搞得自己满手是油,忽然有辆车从主路绕过来,在我面前停下了。 副驾驶有人开门跨下车,又把车门甩上。我抬起头看——见了鬼了。
“你在干吗?”赵知砚远远站着,匪夷所思地皱眉,“为什么我在这儿都能碰见你?”
这人居然抢了我的话。我还想问呢,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在医院坐诊?怎么也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市郊。 我还在组织语言,他扬扬下巴又问:“这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自行车!”我心态极差,“这都不认识?”
“认识认识。”他被我炸毛的样子逗乐了,抬手摸了摸鼻尖掩饰笑容,“哪来的?” “抽奖得的!”原本我还很火大,可我这魔幻的经历实在搞笑,我羞于启齿,慢慢地气焰也消下去了,“那什么,勇往直前奖……” 这下赵知砚都懒得掩饰,直接笑出声来。
“你还是不是个人啊!我都这么倒霉了,你就站在那儿笑?” 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适时那车子前后窗一齐摇下,驾驶是李岩峰,后座是周子铭。小周趴在窗边,语气欢快:“这么巧啊嫂子!我们仨今天休假了,正打算去翠蝶山底下吃烧烤呢。你要不要一起啊?”
翠蝶山?那不就是我刚刚骑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的鬼地方。 我有气无力地摆手:“不了,今天我公司团建,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我要回家。”
我说这话的时候,赵知砚抬脚朝我走近。他抓着车子后座把后轮提起,另一手握住脚踏板:“松手。”
我听话松了手,他转动后轮,利落而有力地三两下,把我在轴承里快要拧成麻花的裙摆扯了出来。我垂眼去看,裙边已经绞得七零八碎不成型了,还粘了一大块黑黏的机油,害得他手上也跟着脏了。 我动动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赵知砚朝车子方向伸手:“剪刀。”
“来了!”周子铭跳下车,把剪刀柄递到赵知砚手心,像个给主刀大夫递器械的助手。 赵知砚接了剪刀,低着头开始剪我的裙子。他脸色很平静,没太大表情,因为专注,唇角是轻抿着的。
我看着他侧脸,忍不住想他做手术时是否也是这般模样。这时李岩峰也下车了,瞥一眼我破烂不堪的裙子,跟小周凑一块说笑:“老赵,回去给嫂子买条新的。”